第58章 《鼠嫁女》（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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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瘸子浑浊的老眼扫过他惨白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又掂了掂那几个轻飘飘的铜子儿，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了然又麻木的嘲讽。他没问缘由，只是慢吞吞地从角落里翻出一个蒙尘的纸人。那纸人穿着粗糙的红纸嫁衣，脸上涂着两团惨白的腮红和两个墨点般的眼睛，歪歪扭扭，透着一股廉价而诡异的死气。一股劣质染料和陈年浆糊混合的怪味扑面而来。

“就……就这个？”刘二的心沉了下去。

“爱要不要。”王瘸子翻了个白眼，“这点钱，还想请‘七窍玲珑身’？做梦呢！”

刘二一把夺过那轻飘飘、毫无生气的纸人，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转身就往家狂奔。他不敢去想这玩意儿能不能骗过那地底的“灰仙”，他只想做点什么，什么都好！

冲回死寂的土屋，老娘依旧瘫在炕上，眼里的恐惧更深了，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刘二冲到灶台边那个散发着恶臭的黑洞前，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纸人。他“噗通”一声跪下，对着洞口砰砰磕头，额头撞在冰冷的泥地上发出闷响。

“灰……灰大仙在上！小的……小的无知，压塌了仙府通道……罪该万死！小的……小的不敢以污浊之身亵渎仙家，特……特备下洁净‘新娘’一位，望……望大仙笑纳！求大仙开恩！放过俺娘！放过俺家吧！”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恐惧和绝望。?j\i~n￠j^i?a`n,g`b~o`o/k,.\c!o+m￠

说完，他颤抖着手，将那具穿着红嫁衣的纸人，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放进了那个碗口大的黑洞边缘。纸人轻飘飘地躺在冰冷的泥土上，惨白的脸和黑洞洞的墨点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无比诡异。

时间仿佛凝固了。灶屋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刘二自己粗重如牛的喘息声和老娘在里屋压抑的呜咽。他死死盯着那洞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突然——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极其怪异的声响，像是某种极其尖锐的东西刺破了脆弱的纸张。

刘二瞳孔骤缩。他看到，那纸人惨白的脸上，靠近左眼墨点的位置，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个极细小的破洞！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破洞无声无息地蔓延开，如同被无数看不见的针同时扎透！几乎是同时，那身粗糙的红纸嫁衣，也诡异地开始碎裂、消融，仿佛被无形的强酸腐蚀！没有烟，没有火，只有纸张纤维在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下急速分解、湮灭的细微声响！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窒息。仅仅几个呼吸间，那具纸人就像被投入了无形的焚化炉，原地只留下了一小撮灰白色的、带着刺鼻糊味的纸灰！一阵阴冷的穿堂风卷过，那撮纸灰打着旋儿，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嗬……嗬……”刘二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浑身筛糠似的抖起来。骗不过！根本骗不过！那灰仙……识破了！

“嘻嘻……”

“吱吱……”

“咯咯……”

无数种尖锐、细碎、非人的笑声、叫声、磨牙声，毫无征兆地从那黑洞深处、从西面墙壁的缝隙里、甚至从头顶的房梁上同时爆发出来！汇成一股令人疯狂的噪音洪流，瞬间灌满了整个土屋！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残忍和赤裸裸的威胁！

“……纸……替……身……？”那个冰冷滑腻的声音再次首接在刘二脑中炸响，每一个音节都像带着倒钩的冰刺，狠狠刮着他的脑髓，“……愚……蠢……凡……夫……戏……弄……仙……家……？……自……取……其……咎……”

话音落下的瞬间，里屋猛地传来老娘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

“啊——！别过来！别拖俺！放开！放开俺啊——！”

刘二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进里屋。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几乎冻结！

老娘像一条离水的鱼，在破旧的土炕上疯狂地扭动、挣扎！她枯瘦的手脚徒劳地踢打着空气，脖子拼命向后梗着，仿佛被无数只看不见的手死死扼住、拖拽！布满褶皱的脸上肌肉扭曲，眼珠惊恐地暴突出来，几乎要挣脱眼眶，死死地盯着炕沿下方——那紧贴着土炕的泥土地面！嘴里发出断断续续、充满极致恐惧的嘶喊：

“老鼠！全是老鼠！白的！黑的！红的！……拽俺脚！拽俺腿！……往地下拖！……地开了！……花轿！……血红的轿子！……放开俺！俺不去！俺不去当新娘子啊——！”

她不是在说梦话！她是在被拖拽！被拖向地下！刘二看得分明，老娘那瘫痪多年、早己萎缩的双腿，此刻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完全不受她控制的角度，向着炕沿外，向着冰冷的地面……拼命地蹬踹、挣扎！仿佛真的有无数只看不见的“东西”，在下面死死拽着她！

“娘！”刘二肝胆俱裂，扑上去死死抱住老娘剧烈挣扎的上半身。入手一片冰凉滑腻，那是老娘被冷汗浸透的单衣。她的力量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瘫痪多年的老人，那是一种被无形恐惧催生出的、垂死挣扎的蛮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