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唱碑》（3/8）

“碑唱了！” 我一步跨进屋里，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带着一股子血腥气，“唱的是我爹娘临走前的话！二叔，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买药的钱，是不是让你昧了？我爹……我爹是不是让你给耽误死的？！”

最后几个字，我是吼出来的，带着哭腔，像刀子一样刮着我的喉咙。积压了三年的委屈、被欺骗的愤怒、失去至亲的痛楚，还有那石碑鬼唱在脑子里搅起的滔天恶浪，全都爆发了出来。

二叔浑身剧烈地一抖，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整个人瘫软下去。他不敢看我，脑袋深深地垂下去，几乎要埋进裤裆里。过了半晌，那蜷缩的身体里才发出一阵压抑的、老牛喘气似的呜咽。

“柱……柱子……叔……叔对不住你……” 他肩膀剧烈地耸动着，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那年……那年收成不好……你爹那病……那药……太贵了……贵得吓死人啊……我就……我就……”

他猛地抬起头，那张被泪水鼻涕糊得肮脏不堪的老脸上，恐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交织着：“……我就抽了一点点！真的！就一点点！我想着……想着能拖几天……等卖了那口猪……就能补上……谁知道……谁知道你爹他……他走得那么快啊！……柱子！叔不是人！叔是畜生！你……” 他突然扑过来，想抱住我的腿。

“一点点？！”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那石碑的咿呀声瞬间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响亮，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在疯狂地扎刺我的神经。爹娘临终前痛苦喘息的样子，二叔拍着我肩膀时那张“忠厚”的脸，还有那永远也凑不够的药钱……所有的画面疯狂地旋转、撕裂！一股狂暴的、摧毁一切的冲动猛地攫住了我，比那天在碑前感受到的还要猛烈百倍！眼前二叔那张涕泪横流、充满乞求的脸，此刻在我眼中扭曲成了世间最丑恶、最该被撕碎的怪物！

“我爹的命！就值你抽的那一点点？！” 我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像头彻底失控的野兽。目光一扫，炕边靠着墙的，正是那把二叔平时劈柴用的厚背砍刀！

我扑了过去，手指死死攥住了那冰冷的、沾着木屑和油污的刀柄。木头粗糙的纹理硌着掌心，却奇异地带来一丝扭曲的“实在感”。二叔惊恐的尖叫卡在了喉咙里，变成一声短促的抽气。他手脚并用地向后缩，像只被逼到绝境的老狗，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死死盯着我手里的刀。

就在那刀锋即将劈落的瞬间，一股冰凉刺骨的穿堂风猛地灌进屋里，吹得灶膛里那点微弱的火星“噗”地一声彻底熄灭。屋里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与此同时，那一首萦绕在耳边的、古碑咿咿呀呀的鬼唱，毫无征兆地——

停了。

绝对的死寂。像一块沉重的、冰冷潮湿的黑布，猛地捂住了整个屋子，捂住了整个村子。连风声，连远处偶尔的狗吠，连二叔那粗重的、濒死的喘息，全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真空般的寂静。

这突如其来的死寂，像一盆带着冰碴子的冷水，兜头浇在我那被狂怒和杀意烧得滚烫的神经上。那股驱使着我、几乎要撕裂我胸膛的暴戾冲动，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住了脖子，硬生生地滞住了。高举着砍刀的手臂僵在半空，肌肉绷得像石头，却再也劈不下去。

黑暗中，二叔蜷缩在炕角，我能听到他牙齿剧烈磕碰的咯咯声，像垂死的老鼠在啃木头。

就在这令人发疯的死寂里，一个念头，冰冷、清晰，带着一种洞穿骨髓的绝望，毫无预兆地撞进我的脑海深处，仿佛它早己蛰伏在那里，只等这万籁俱寂的一刻破土而出：

“碑……裂了……”

那蜈蚣般狰狞的裂纹，在黑暗中仿佛就在我眼前扭动、蔓延。

“……契约……失效了……”

老辈人模糊不清的警告，关于碑下镇压之物的传说碎片，瞬间拼凑起来。

“……黄仙……要来了……”

最后三个字，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意识。不是恐惧，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比死亡本身更冰冷、更彻底的认知——一切都完了。所有的疯狂，所有的仇杀，所有的猜忌和血腥……都只是毁灭的前奏。那沉睡的，或者说被约束的东西，要醒了。

这念头带来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所有的动作和思维。手里的砍刀，“哐当”一声，沉重地掉在冰冷的泥地上。

“柱子……柱子？” 黑暗中，二叔带着哭腔的、试探性的声音颤抖着响起，充满了劫后余生的侥幸和更深的恐惧，“你……你听……”

我没理他。我的耳朵在死寂里捕捉到了别的声音。不是石碑的鬼唱，而是更远、更飘忽的……像是什么东西在笑？又像是无数细碎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从西面八方，贴着地面，从林子里，从黑暗深处，隐隐约约地传来。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非人间的恶意。

我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出二叔家那扇被我撞坏的门，一头扎进外面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冰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稍微驱散了一点脑子里那黏稠的疯狂和绝望。我漫无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