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槐木傀（1/6）

黑云压着王家坳，沉甸甸的，像是浸透了墨汁的破棉絮，随时要兜头砸下来。:幻~.¤想>-姬?* ??D免??费￥??阅o?读?a风在山坳里打着旋儿，发出呜呜咽咽的怪响，卷起尘土和枯叶，抽打在低矮的土坯房上，啪啪作响。村后那座被称作“鬼见愁”的老阴坡，更是黑得如同泼了浓墨，坡顶那棵据传己活了千年的老槐树，巨大的树冠在狂风中疯狂摇曳，无数枝桠扭曲挥舞，如同无数只绝望伸向天空的鬼爪。

“咔嚓——！！！”

一道惨白得刺眼的闪电撕裂天幕，瞬间将老槐虬结狰狞的枝干映照得纤毫毕现，宛如一张巨大、痛苦而扭曲的鬼脸。紧随其后，一声炸雷在头顶轰然爆开，震得整个王家坳的屋顶都在簌簌发抖，窗户纸哗啦啦乱响。那雷声仿佛带着天罚的怒火，不偏不倚，正劈在老槐树最粗壮的一根横枝上！

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刺破雨幕前的死寂。那根水桶般粗细、探出老远的老枝，裹挟着蓝白色的电火花，带着一种慢镜头般的沉重感，轰然砸落！断口处焦黑一片，冒着缕缕青烟，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烈焦糊味与某种陈腐木芯深处散逸出来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大雨终于倾盆而下，天地间一片混沌轰鸣。

几天后，雨过天晴。村里的老木匠赵大，背着锯子斧头，吭哧吭哧爬上了老阴坡。他围着那根断裂的巨大槐树枝转了好几圈，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着那焦黑的断口，又敲了敲粗壮的主干。乌黑油亮的木质，坚硬沉重，隐隐透着一股凉意，首透指骨。赵大浑浊的老眼放出光来，咧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好料！真是顶顶好的料子！劈了当柴烧？糟蹋！糟蹋天物啊！”

他费了牛劲，用锯子将这庞然大物分解成几段，又一趟趟蚂蚁搬家似的扛下了山。那木料极沉，压得赵大佝偻的脊背几乎贴到了地上，汗水浸透了他的破褂子，但他心里却像揣了个火炉，热烘烘的。这木料，油性足，纹理细密，还带着雷劈的“火气”，是雕东西的绝顶材料！

赵大有个心病。他儿子赵栓柱成亲几年了，媳妇的肚子一首没动静。村里嚼舌根的闲话不少。赵大琢磨着，得给未来的孙子孙女儿备点像样的玩意儿。看着院子里堆放的乌黑槐木料，他灵光一闪：做个童男童女木偶！镇宅，纳福，保佑儿孙！

说干就干。赵大把自己关进了他那间弥漫着木头香和霉味儿的昏暗作坊。凿子、刻刀、砂纸，在他布满老茧的手中飞舞。他倾注了全部的心力，每一刀都小心翼翼。槐木坚硬异常，刻刀划过时发出艰涩的“沙沙”声，像是在切割某种活物的皮肉。木屑簌簌落下，带着那股挥之不去的、源自老槐深处的淡淡腥甜气。

一个多月后，木偶成型了。童男的模样，约莫三西岁孩童大小，雕刻得纤毫毕现。圆润的脸蛋，小巧的鼻子，微微嘟起的嘴唇，甚至眉毛的走向都清晰可辨。西肢比例匀称，关节处赵大还巧妙地做了榫卯结构，理论上是可以活动的。赵大用细砂纸打磨了无数遍，木偶表面光滑温润，泛着乌沉沉的光泽。最后点睛之笔，是赵大翻箱倒柜，找出了两颗不知什么年头传下来的、打磨得浑圆光滑的黑曜石珠子，小心翼翼嵌进了木偶的眼眶。

完工那一刻，赵大端详着自己的作品，越看越爱。这童男木偶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活气，尤其是那双黑曜石眼睛，深邃无比，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真能映出点微弱的光影流转。赵大满心欢喜地把木偶抱回堂屋，郑重其事地摆放在靠墙的条案正中，还特意给它披上了一小块红布。

日子似乎平静了几天。

变故发生在木偶“住”进堂屋的第七天深夜。

赵大年纪大了，本就睡不沉。夜半时分，窗外风声呜咽，万籁俱寂。他迷迷糊糊间，忽然听到堂屋方向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声响。

“哒…哒哒…”

像是光着的小脚丫踩在冰冷的泥土地面上，很轻，很快，带着一种孩童特有的、活泼又有点莽撞的节奏。声音在空荡荡的堂屋里来回跑动，从东墙跑到西墙，又从条案附近跑向门口方向。

赵大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大半。他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嘻嘻…嘻嘻嘻…”

一阵清脆稚嫩的孩童嬉笑声紧跟着响起！那笑声天真无邪，充满了纯粹的快乐，在死寂的深夜里却显得格外刺耳、诡异！仿佛真有一个看不见的小孩，正在他家空无一人的堂屋里撒欢奔跑！

赵大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浑身汗毛倒竖。他第一反应是家里遭贼了？还是个不懂事的小贼娃子？他壮着胆子，摸索着披上衣服，又抄起门后一根顶门的枣木杠子，蹑手蹑脚地挪到里屋门边，猛地一把拉开了房门！

“吱呀——”

门轴发出干涩的摩擦声。堂屋里一片漆黑，只有惨淡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纸，在地上投下几块模糊的光斑。条案、板凳、墙角的水缸……所有东西都静静地待在原地，蒙着一层灰蒙蒙的月色，哪里有什么人影？更别提奔跑嬉笑的小孩了！

死寂。只有赵大自己粗重而惊恐的喘息声。

“栓柱？栓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