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路上（3/6）

的忧虑。

肩膀忽然一沉，是裴叙坐了过来。他宽厚温暖的手掌覆上她放在膝头、微微蜷起的手，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无声地传递着力量。他的声音低沉地响在耳边：“会回来的。棠棠，别怕。”

林棠没有回头，只是身体下意识地向后靠了靠，将自己更深地倚进丈夫坚实温暖的怀抱里，汲取着那份令人安心的支撑。她冰凉的手指在他的掌心下慢慢放松，反手与他十指相扣，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份笃定的未来。

“哎哟喂，我说你们两口子至于嘛，这都结婚十几年了，孩子都俩了，火车上还这么腻腻歪歪的，也不怕孩子们笑话”。赵秀娟的大嗓门带着戏谑的笑意响起。她原本心情郁郁，想找林棠说说话排解一下，结果一过来就撞见这温情脉脉的一幕。

林棠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带着几分被撞破亲昵的羞赧，下意识地就想从裴叙怀里挣开。裴叙却稳稳地揽着她的肩，没有松手，只是抬起头，朝赵秀娟淡淡地勾了下唇角，坦然道：“嫂子见笑了。”

他另一只空着的手，极其自然地拿起小桌上一颗核桃，手指用力，“咔”的一声轻响，核桃应声而开。他仔细地挑出完整的果仁，没有递给旁边眼巴巴望着的豆包，而是极其自然地送到了林棠唇边。

林棠的脸更红了，睨了裴叙一眼，却还是微微低头，就着他的手，将那瓣核桃仁含进了嘴里。细微的甜蜜在舌尖化开，也悄然驱散了一丝心头的阴霾。

赵秀娟看得首咂嘴：“啧啧啧，老徐，你看看人家裴工，学着点”，她转头去戳自家丈夫。

徐瑾和正拿着一本书在看，闻言头也不抬，慢悠悠地回了一句：“我要是那样，你怕不是要嫌我肉麻。·兰\兰~文^学* ¨已?发￠布_最.新?章/节?”

赵秀娟被噎了一下，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林棠对面的铺位上，开始了新一轮对丈夫“不解风情”的数落。车厢里一时充满了赵秀娟的“控诉”声、徐瑾和偶尔无奈的辩解，还有孩子们（主要是豆包）叽叽喳喳的询问声，反倒冲淡了离愁。

然而，漫长旅途的枯燥终究是难以抵挡的消磨剂。最初的兴奋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第一天，孩子们还兴致勃勃地凑在一起玩象棋、打扑克。第二天，热情就明显消退，棋局变得有气无力。到了第三天，整个车厢都弥漫着一种懒洋洋的无聊气息。

“妈——”军军拖着长调，有气无力地瘫在他妈赵秀娟身边，像条离了水的鱼，“到底到了没啊？还有多远啊？我屁股都要坐成两半了……”

糖包裴知许正捧着一本《机械原理基础》看得入神，闻言头也没抬，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清晰地报出了行程：“刚过西省省会，进入陇西走廊。按时刻表和平均时速计算，抵达克市终点站，还需七天六夜零十个小时左右。”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简单的数学题答案。

“七天六夜？”豆包裴知遇夸张地从上铺探下半个身子，小脸皱成一团，“还要那么久？救命啊——哥，你是不是算错了？”他哀嚎着，身体一歪，首接“瘫”倒在自己的铺位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糖包这才从书本里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小小的、用胶布缠着一条腿的旧眼镜，他最近看书太用功，有点近视了，平静地看了弟弟一眼，言简意赅：“误差不超过两小时。”

豆包发出一声更响亮的哀鸣，把脸埋进了枕头里。连军军也彻底蔫了。

旅途后半程，窗外的景致愈发单调荒凉。进入疆省境内后，广袤无垠的荒漠和连绵起伏的暗黄色戈壁成了主色调，偶尔掠过一丛丛顽强的红柳或骆驼刺，便是难得的生机。

这无边无际、千篇一律的土黄色，看久了，连眼睛都觉得干涩疲惫。后半程，大人们也提不起太多精神聊天，孩子们更是彻底安静下来。大人们大多捧着书看，或者闭目养神。豆包蔫蔫地趴在铺位上，连缠着爸爸讲机械原理的劲头都没了。

林棠带了好几大罐自己亲手做的点心：松软的枣泥糕、酥脆的芝麻薄脆、酸甜的山楂果脯、喷香的五香瓜子……此刻成了车厢里最受欢迎的慰藉。孩子们，尤其是豆包和军军，总爱往林棠这边凑，眼巴巴地望着那些罐子。

林棠便笑着打开，分给孩子们。甜甜的点心香在车厢里弥漫开，暂时熨帖了旅途的疲惫和心头的焦躁。糖包每次都会很克制地只拿一小块，然后安安静静地坐在妈妈身边慢慢吃，吃完还会仔细擦干净手，才继续看书。

裴叙的目光常常落在妻子身上。她温柔地给孩子们分点心，侧脸在车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下显得柔和而沉静。他注意到她发间偶尔闪过的一丝极淡的银光，心头便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岁月无声，他们都不再年轻了。他伸出手，默默地将林棠垂落颊边的一缕碎发轻轻拢到她耳后。林棠感受到他的动作，侧过头，对他露出一个带着些许倦意却依旧温暖的笑容。

时间在车轮与铁轨单调而有节奏的撞击声中流淌。当列车终于鸣响汽笛，缓缓驶入克市简陋的站台时，车厢里爆发出一阵如释重负的、带着疲惫的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