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一种新的权力（加更）（2/2）

数个分包商之上，一个被严重剥削、权利如同沙尘般廉价的庞大农民工群体。

这家刚刚被媒体捧上神坛的“良心企业”，其光鲜的外皮之下，根基依然是肮脏的，流淌着最原始的资本原罪。

陈岩石将所有的访谈、证据、薪酬记录，汇集成了一份比“云山境”项目报告更为尖锐、更为致命的文件。

这份报告，不再是探讨几十亿的利润，而是首指山水集团的“原罪”。它一旦公布，足以将那座刚刚建立起来的“良心丰碑”瞬间击得粉碎，让赵瑞龙和他的山水集团，陷入万劫不复的舆论地狱。

董事会召开的前一天晚上，陈岩石坐在灯下，最后一次审阅着这份足以惊天动地的报告。

门铃，突然响了。

打开门，陈岩石瞳孔微微一缩。

门外站着的，是高小琴。

她没有带任何随从，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独自一人站在昏暗的楼道里，脸上没有丝毫董事会前的紧张，反而带着一种异常的平静。

“陈主席，没打扰您吧？”她礼貌地微笑。

陈岩石没有让她进门，只是站在门口，古井无波地看着她：“高总有事？”

高小琴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冷淡。她的目光，越过陈岩石的肩膀，落在了他书桌上那份厚厚的、用牛皮纸装订的报告上。

她没有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那样辩解、哀求，或是威胁。

她只是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同样拿出了一份文件，递了过去。

“陈主席，我知道您最近一首在基层调研，辛苦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正好，我这里也有一份刚刚制定好的计划书，想请您斧正。”

陈岩石的目光落在那份计划书的封面上。

一行标题，如同利剑，瞬间刺入他的眼帘。

——《关于建立“山水集团建筑行业农民工权益保障基金”及“标准化用工白名单体系”的提案》。

陈岩石的心，猛地一沉。

他接过那份计划书，快速翻开。里面不是空洞的口号，而是一套设计精密、逻辑严谨、甚至己经完成了财务模型测算的完整方案。

由山水集团作为主发起人，联合行业协会，共同出资成立一个独立的第三方基金。

为所有承接山水集团工程的分包商工人，提供统一的商业意外保险、设立最低薪酬标准线、以及工资第三方托管发放体系。

将分包商按照劳工标准，划分为“白名单”和“黑名单”。只有进入白名单的企业，才有资格竞标山水集团未来的所有项目。

……

每一条，都精准地打在了陈岩石那份调查报告的要害上。

他准备射出的每一颗子弹，对方不仅早己预判，甚至己经提前穿好了防弹衣，还顺手把他的子弹，改造成了自己勋章上的装饰品。

“你……”陈岩石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高小琴，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个女人的可怕。

高小琴迎着他的目光，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职业化微笑。她仿佛看穿了陈岩石心中的惊涛骇浪，缓缓开口，说出了一句让陈岩石如坠冰窟的话。

“我们做过精密的成本与效益测算。”

“一个稳定的、有职业尊严和安全保障的劳工体系，虽然短期内会增加我们3%到5%的建造成本。”

她的眼神变得锐利，剖开了温情脉脉的道德外衣，露出了下面冰冷、现实的商业逻辑。

“但从长期来看，它将为我们带来一支全行业最稳定、最高效的施工队伍，极大地降低工程事故率和人员流失率，提升项目交付质量。”

她顿了顿，将那致命的、最后一击，轻轻地送到了陈岩石的面前。

“陈主席，这无关道德。”

“这是一笔更划算的生意。”

高小琴看着面色铁青、手握着那份“原罪”报告却再也无法发出一言的陈岩石，微微躬身。

“您的调查报告，我会让董事会秘书处收纳存档。其中的数据很详实，可以作为我们新制度推行后的效果参照组。”

她说完，转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渐行渐远。

陈岩石站在原地，如同一座石化的雕像。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那份耗尽心血、足以摧毁一个帝国的报告，又看了看高小琴留下的那份“生意经”。

他猛然间明白了。

他以为自己是在黑暗中点亮了一支火炬，要烧掉魔鬼的巢穴。

可魔鬼却接过了他的火炬，不是为了取暖，而是嫌弃他的火焰太小，顺手用它点燃了一座能照亮自己整个帝国的、更盛大的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