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匿名的控诉（4/5）

要掀翻屋顶，空气里充满了火药味。林晓站在门口，脸色发白，紧紧攥着拳头。两个年轻刑警早己吓得溜了出去。

马国栋看着严明眼中那近乎殉道者的光芒，知道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他像被抽干了力气，后退一步，疲惫地抹了把脸，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深深的无奈和最后一丝劝诫：

“老师……我们是警察。警察的天职是守护秩序，是在法律的框架内行事。你这……是在破坏秩序。你这份报告一旦出去，引发的混乱和后果，可能比你痛恨的那些‘缝隙’造成的伤害更大！你想当英雄？当殉道者？可你想过没有，你砸碎的可能是更多人对法律、对警察的信任基础！听我一句，收手吧。为了你自己，也为了……这身皮代表的职责。陈雪案……我们以后还有机会，慢慢查。别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方式。”

严明沉默了。他看着马国栋通红的眼睛里那份真切的担忧和身为队长的沉重压力，又看了看桌上那份凝聚了他所有血泪和愤怒的报告。马国栋的话，像冰冷的针，刺破了他一部分激愤的泡沫。破坏秩序？引发混乱？这是他想要的吗？

办公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固执地走着，滴答，滴答，如同倒计时。

夜深人静。严明办公室的灯依然亮着。

马国栋最终带着一腔怒火和无奈离开了，留下了死命令和巨大的压力。林晓也早己被严明以“回家休息”为由劝走。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严明一人，对着电脑屏幕上那份修改了无数遍的最终文档。

马国栋的话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破坏秩序”……“引发混乱”……“玉石俱焚”……每一个词都沉甸甸的。他承认，愤怒之下，他确实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但冷静下来，他问自己：揭露真相，指出问题，就一定是破坏吗？如果秩序本身存在吞噬无辜者的漏洞，那维护这样的秩序，意义何在？

他一遍遍审视着报告。他删掉了一些过于情绪化的措辞，修正了几处可能涉及具体侦办细节的敏感信息，但核心内容——对案件真相的还原，对社会制度缝隙的剖析，对人情冷漠的批判，对陈雪等受害者遭遇的控诉，以及对吴振业扭曲逻辑的揭露——他一个字也没有删。

这不是为了毁灭，是为了重建。重建一个更少“缝隙”、更少“荒漠”的秩序。哪怕这重建的过程，需要他作为一块垫脚石。

他打开了一个全新的、匿名的邮箱账号。这是他让一个早己不联系、绝对可靠的线人帮忙弄的，无法追踪。光标停留在收件人地址栏。

他该发给谁？媒体？大V？网络论坛？

最终，他敲下了一个国内知名的、以深度调查和社会关怀著称的网络媒体公共投稿邮箱。同时，他又添加了几个大型网络论坛的公共爆料版块邮箱。他不指望一家媒体，他要的是扩散，是让这份控诉，像水一样，渗透到尽可能多的地方。

手指悬停在“发送”键上，微微颤抖。

这一刻，他想起了很多。想起刚入警时对着警徽的宣誓；想起陈雪家人当年绝望的眼神（虽然他们早己不知所踪）；想起女儿幼时崇拜地看着他穿警服的样子；想起马国栋痛心疾首的脸；想起林晓默默递来的那杯热茶……

恐惧像冰冷的蛇，缠绕上心脏。按下这个键，他前半生奋斗的一切——荣誉、职位、退休金，甚至自由——都可能烟消云散。他会被视为叛徒，被调查，被唾弃。

但陈雪在黑暗中注视着他。王德贵、李卫国……那些无声消失的面孔在黑暗中注视着他。还有那些可能正生活在“缝隙”边缘，随时可能成为下一个猎物的人……

“总得有人去做……”他喃喃自语，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和一丝近乎悲悯的释然。他不再犹豫，食指用力按了下去。

屏幕上弹出提示框：“邮件发送中……”，进度条缓慢地向前移动。

严明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积压在胸中二十年，带着铁锈和硝烟的味道。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但同时，又有一种奇异的、沉重的轻松感。压在心口的那座名为“陈雪案”的大山，虽然依旧存在，但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孤独地扛着了。他把真相，连同他的愤怒、他的痛苦、他的无力、他的呐喊，都抛向了茫茫人海。

他拿起桌上那份冰冷的陈雪案归档报告，又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发送成功”的提示。然后，他拿起打火机。

“嗤啦”一声轻响，幽蓝的火苗舔舐上报告的一角。纸张迅速卷曲、变黑，橘红的火焰贪婪地向上蔓延，吞噬着那冰冷的红章和“悬案”二字。火光映照着严明苍老而平静的脸庞，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

报告在烟灰缸里化为一小撮灰烬，最后一点火星不甘地挣扎了几下，彻底熄灭，只留下一缕袅袅的青烟，在昏黄的灯光下盘旋上升，最终消散在浑浊的空气中。

严明看着那缕消散的青烟，又看了看电脑屏幕上那份己经无法撤回的邮件。他关掉电脑，办公室瞬间陷入更深的昏暗。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