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开赴深渊（3/3）

冰冷的空气混合着机油、汗臭、劣质消毒水和某种金属锈蚀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惨白的应急灯光从高高的舱顶投射下来，照亮一排排冰冷、坚硬、布满污渍的金属长椅。无数穿着同样土黄色军服的士兵如同沙丁鱼罐头般挤在一起，沉默、疲惫、眼神空洞。沉重的脚步声、金属装备的碰撞声、压抑的咳嗽和呻吟声在巨大的空间里形成一片低沉压抑的背景噪音。

林恩被粗暴地推搡到一个靠边的位置。他沉默地坐下，冰凉的金属椅面透过薄薄的军服传来刺骨的寒意。他将沉重的背包和激光步枪放在脚边。狭小的空间里挤满了人，汗味、血腥味和恐惧的气息几乎令人窒息。

巨大的液压传动装置发出沉闷的轰鸣，沉重的登舰坡道缓缓收回。舱门内侧厚重的装甲板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缓缓合拢，最终“哐当”一声巨响，彻底封闭！

最后一丝来自巢都的光线被隔绝。舱内彻底陷入应急灯惨白而昏暗的光线中。引擎的轰鸣声陡然增大，变得更加低沉有力，如同巨兽心脏的搏动，通过金属地板和椅背清晰地传递到每个人的身体里，带来持续的震动感。

嗡——！！！

运输舰庞大的身躯开始移动！巨大的惯性让舱内所有人都猛地向后一仰！舰体开始加速，挣脱行星引力的束缚，驶向无垠的虚空。

“所有人员注意！本舰‘坚韧号’己脱离行星轨道！目的地：卡迪亚星系！航行期间，保持肃静！遵守秩序！” 冰冷的广播声在舱内回荡。

林恩靠在冰冷的金属舱壁上。引擎的震动持续不断，如同永不停歇的战鼓，敲打着他的神经。他缓缓抬起右手，伸向胸前那个冰冷的金属身份铭牌。

指尖触碰到那坚硬、冰冷、边缘锋利的金属片。上面蚀刻的编号在昏暗的光线下模糊不清，但每一个字符都早己如同烙印般刻进他的脑海：1147-P-739。

他染血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灰烬和油污的拇指指甲，无意识地、死死地抠进了铭牌边缘那道蚀刻数字的凹槽里！坚硬的金属边缘割破了指甲边缘的皮肤，一丝细微的刺痛传来，混合着金属冰冷的触感。

林恩仿佛毫无所觉。他的目光没有焦点，空洞地穿透拥挤的人群和冰冷的舱壁，仿佛看到了外面那浩瀚、黑暗、点缀着冰冷星光的宇宙虚空。运输舰巨大的舷窗外，那颗饱受蹂躏的巢都星球正在视野中迅速缩小。

巨大的星球如同一个濒死的巨人，笼罩在由自身燃烧产生的、浓密污浊的烟尘之中。橘红色的净化火焰在星球表面形成一片片不规则的、如同溃烂伤口般的亮斑。曾经高耸入云、象征人类工业力量的巢都尖塔群，如今只剩下断裂、扭曲的黑色剪影，在弥漫全球的烟尘中若隐若现，如同巨兽折断的骸骨。整个星球都笼罩在一层绝望的、病态的暗红色辉光里，那是地表无数燃烧点透过厚重烟尘折射出的死亡之光。

它不再是一个世界，而是一座巨大的、正在缓慢焚化的坟墓。埋葬了无数的生命，包括一个名叫卡尔·“断指”的老兵，和他那只紧握着起爆钮的断手。也埋葬了一个名叫林恩的普通地球青年的过去。

引擎的轰鸣在耳边持续，震动着骨髓。舱内浑浊的空气带着汗臭和绝望的味道。身边士兵压抑的咳嗽和沉重的呼吸声如同垂死的叹息。怀中的激光步枪枪管冰凉，紧贴着小腹。胸口的身份铭牌在持续的震动中，一下，一下，冰冷地撞击着胸膛。

林恩抠着铭牌凹槽的指甲越发用力，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边缘渗出的细微血丝染红了冰冷的金属数字。他的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麻木。嘴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首线，没有一丝血色。

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悲伤的泪水，没有不甘的呐喊。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如同舱外那片冰冷的、吞噬一切的宇宙深空。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闭上了眼睛。

仿佛要将外面那个燃烧的、如同巨大坟墓般的星球景象，连同它承载的所有死亡、恐惧、背叛和微不足道的牺牲，连同那个属于“林恩”的最后一点脆弱和迷茫，彻底隔绝在沉重的眼皮之外。

运输舰“坚韧号”庞大的舰体在深邃的虚空中调整着姿态，尾部巨大的主引擎喷口爆发出更加耀眼的蓝色离子洪流，推动着这座钢铁囚笼，朝着群星间那个名为卡迪亚的、更加庞大的战争熔炉，义无反顾地加速驶去。

引擎的轰鸣如同永恒的丧钟，在死寂的舱室内回荡。

（林恩染血的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身份铭牌，指甲陷入蚀刻的数字凹槽，指缝间沾满灰烬和血污。背景是拥挤昏暗的船舱，墙壁上模糊的双头鹰徽记在震动中微微晃动，远处传来新兵压抑的啜泣和甲板机械的规律撞击声。画面渐暗，最终只剩下引擎低沉的、永无止境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