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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坟头餐(2/2)
里翻江倒海——方才吃的东西在肚子里动,像有无数只小爪子在抓。
"哥,"阿桃突然指着他的嘴,"哥吐。"
阿章扶着树干干呕,只呕出些酸水。可到了夜里,他的肚子开始疼,像有人拿烧红的铁钎子戳。阿章娘点了油灯,看见他的裤腰带松了又系,系了又松,额角的汗把枕头都浸透了。
"娘,"阿章咬着牙,"我想喝水。"
他喝了三大碗凉水,疼得更厉害了。半夜里,他迷迷糊糊听见阿桃哭:"哥疼,哥疼。"阿章想安慰她,可一张嘴就呕出大团腥臭的东西——是黑褐色的泥,混着白色的蛆虫,还有半截发白的骨头,像人的指骨。
"哎哟!"阿章娘尖叫一声,油灯"啪"地摔在地上。火光里,阿章看见娘的脸煞白,阿桃缩在她怀里,小身子抖得像筛糠。
更骇人的是王二婶家的动静。半夜里,阿章听见隔壁传来"咔嚓"一声,像是骨头断裂的响。接着是王二婶的尖叫:"狗剩儿!狗剩儿的肚子!"
天快亮时,阿章爬到王二婶家门口。门虚掩着,他看见王二婶趴在地上,身边是狗剩儿——小娃子的肚子鼓得像个西瓜,皮肤下爬着密密麻麻的黑虫子。王二婶的手还抓着娃子的肚皮,指甲缝里全是血和蛆虫。
"救......救我......"王二婶突然扭头,眼睛鼓得像两颗泡发的红枣,"那肉......是人的肉!"
阿章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他想起昨儿供桌上的红烧肉——那肉的颜色太正了,红得像刚杀的猪,可野地里哪来的猪?还有那清蒸鱼,鱼鳞片上沾着青苔,分明是刚从坟头边的水凼里捞的!
"阿章哥!"
阿桃的哭声从身后传来。他转头,看见娘抱着阿桃,小妹的脸白得像张纸。"阿桃也吐了,"娘的声音首打颤,"吐出来的......是坟土。"
阿章冲过去,看见阿桃的裤脚沾着泥,地上有滩暗褐色的呕吐物,里头混着碎草叶和指甲盖大的土块。阿桃的小手攥着他的衣角,指甲缝里全是泥:"哥,坟里......有手。"
"啥手?"阿章喉头发紧。
"黑的,"阿桃哆哆嗦嗦,"从泥里钻出来,抓我脚。"
阿章突然想起昨儿供桌下的青石板。他蹲下去扒开土,发现石板缝里渗出黑褐色的液体,散发着腐肉的臭味。更恶心的是,石板底下还粘着几缕头发,混着烂泥,像是从坟里刨出来的。
"走!"阿章背起阿桃,拽着娘就往村外跑,"离开这儿,快!"
可他们跑不出绿莹镇。当天晌午,阿章的肚子疼得晕过去。等他再睁眼,看见自己躺在破祠堂里,周围全是呻吟的流民。张铁匠媳妇的肚子裂开了道口子,蛆虫从里头往外爬;王二婶己经没了气,狗剩儿的小身子硬得像块石头。
阿章想说话,可喉咙像塞了团棉花。他看见阿桃趴在他胸口,小脸青得像块蓝布。他想摸摸她的脸,可手刚抬起来,就看见自己的指甲缝里全是泥——和阿桃裤脚上的泥一个颜色,和供桌下石板缝里的泥一个颜色。
"水......"阿章哑着嗓子喊。
有人端来碗水。他喝了一口,突然觉得水里有股子土腥气。他猛地推开碗,看见水面漂着根头发,黑黢黢的,沾着烂泥。
"那是......"阿章想说,可说不出来。他的视线开始模糊,看见娘跪在神龛前磕头,嘴里念叨着:"土地公饶命,我们不是故意的......"
神龛上的土地公缺了半张脸,嘴角还沾着红烧肉的油星子。
阿章最后看见的画面,是老槐树下的孤坟。坟头的土正在往下陷,露出半截白骨。白骨的手腕上戴着银镯子,和阿桃前儿个吵着要的那支一模一样——那是他们在乱葬岗捡的,娘说等开春换了钱给阿桃买头绳。
"阿桃......"阿章想喊,可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响。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肚子里钻出来,凉丝丝的,像无数条小蛇。他的皮肤开始溃烂,流着黑褐色的脓水,里头裹着蛆虫和碎骨。
后来有人说,绿莹镇的流民吃了孤坟的宴席,七天后全化成了脓血。还有人说,每到春荒年景,老槐树下的孤坟就会冒炊烟,摆上热气腾腾的酒席。那酒席的香味能飘出十里地,可谁要是敢吃一口——
就会被坟里的冤魂缠上,五脏六腑被阴土虫蛀空,最后化作一滩腐臭的脓血,永远留在那座孤坟里。
只是没人再说起,那个春荒里,有个叫阿章的少年,曾用最后半块榆树皮哄妹妹开心;也没人记得,破祠堂的门槛上,曾有个小丫头捧着破瓷碗,等哥哥带热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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