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阴戏班（1/2）

乾隆二十六年的夏天，太阳像个烧红的烙铁，把地面烤得裂了缝。-d_q~s?x.s`.`c`o!m!我们西洼村己经三个月没下过一滴雨了，井里的水见了底，地里的庄稼干得像柴火，连村口那棵老槐树都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伸向天上，像只求救的手。

“再不下雨，咱村就得绝户了！”村长蹲在槐树下，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子映着他满是皱纹的脸，“张瞎子说了，得请戏班唱场祈雨戏，还得是……阴戏。”

“阴戏？”旁边的二柱子吓了一跳，手里的锄头“哐当”掉在地上，“那不是给死人唱的戏吗？听说唱阴戏得搭在乱葬岗边上，还得半夜开锣……”

“不然咋办？”村长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正经戏班请了三拨了，哪回管用了？张瞎子说了，咱村的旱是冤魂闹的，得请阴戏班跟他们搭个话，求他们高抬贵手。”

没人再说话。日头毒得很，连蝉都不叫了，只有风刮过干土坡的“呜呜”声，像是有人在哭。

三天后的傍晚，戏班来了。

不是马车拉来的，也不是走路来的，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乱葬岗旁边。一共八个人，西个穿黑衣的汉子，抬着一副戏台架子，还有西个打扮成戏子模样的，两男两女，脸上抹着厚厚的粉，红胭脂涂得像血。

他们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埋头搭戏台。戏台搭得快，不到一个时辰就立起来了，黑黢黢的木头架子，在暮色里像座小庙。^求′书?帮· .无¨错?内·容,奇怪的是，他们没带锣鼓家伙，也没带戏服箱子，就那么空着手。

村长给了他们一吊钱，领头的那个戏子——一个面白无须的男人，接过钱揣进怀里，终于开口说了句话，声音尖细得像女人：“今晚三更开锣，让村里人都来，记住了，得背对着戏台看，谁也不能回头，不然……招了不干净的东西，我们可不负责。”

天黑透了，乱葬岗那边亮起了两盏灯笼，绿幽幽的，像是鬼火。村民们揣着忐忑的心，排着队往戏台那边走，没人敢说话，只有脚步声踩在干土上的“沙沙”声。

我跟在爹身后，手里攥着娘给的护身符，手心全是汗。戏台前站满了人，都背对着戏台，面朝乱葬岗。乱葬岗里的坟头歪歪扭扭，野草长得比人高，风一吹，草叶子“唰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草里动。

三更天的梆子声刚响过，戏台那边忽然传来一声锣响。

“哐——”

那锣声闷闷的，像是敲在人的心上，震得我胸口发慌。接着，是鼓点，“咚咚，咚咚咚”，不快不慢，正好跟人的心跳合上了。

然后，戏开唱了。

是个女人的声音，咿咿呀呀的，唱的什么听不清，调子却凄厉得很，像是有人被掐住了脖子在哭。听得人头皮发麻，后背首冒冷汗。

“这唱的啥呀？咋这么吓人？”旁边的二柱子他娘小声嘀咕。

“别说话！”爹低喝一声，“小心冲撞了他们！”

我不敢吭声，只是死死盯着眼前的坟头。-?o咸1鱼2看′+.书$ ?§最?t`新￥章=节?×更}新,快¤¨可那戏腔像是长了腿，往人耳朵里钻。唱着唱着，那女人的声音里掺进了别的动静，像是有很多人在哭，男人哭，女人哭，还有小孩的哭声，乱糟糟的，裹在戏腔里，听得人心里堵得慌。

鼓点越来越快，“咚咚咚咚”，敲得人心脏也跟着狂跳。忽然，那面白无须的男人开腔了，声音又尖又亮，像是用指甲刮玻璃：“……雨来哟……血来偿……一命换一命……”

他一唱完，戏台那边忽然刮来一阵风，带着股土腥味，还有点别的什么味，像是腐烂的肉。风里夹杂着细碎的脚步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戏台那边走下来了，就在我们身后。

我感觉后脖颈子一凉，像是有人对着我的脖子吹了口气。我吓得一缩脖子，差点叫出声来。

“别回头！”爹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颤音，“谁也不许回头！”

我死死咬住嘴唇，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前面的坟头。可耳朵里全是声音——脚步声，呼吸声，还有衣服摩擦的窸窣声，就在我身后，离得那么近，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

那戏还在唱，女人哭，男人吼，锣鼓点敲得像催命。我忽然发现，身边的人好像越来越多了。一开始，我旁边是二柱子他娘，可现在，我感觉左边挤过来一个人，右边也贴过来一个，肩膀挨着肩膀，胳膊碰着胳膊，密密麻麻的。

可村里总共就那么几十口人，哪来这么多人？

我心里的恐惧像野草一样疯长，忍不住想：身后的到底是人，还是……从乱葬岗里爬出来的东西？

就在这时，那尖细的男人声音又响了：“……雨要来了……谢乡亲们……作陪……”

“作陪”两个字刚落，天上忽然打了个雷。

“轰隆！”

震得地都在抖。接着，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打在脸上生疼。

“下雨了！下雨了！”有人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狂喜。

人群顿时乱了，有人忘了不能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