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青田先生的冷眼旁观（3/3）

暮色里穿梭，像只忙碌的蜂。

“马姑娘。” 李默然停下脚步，竹帘后的油灯映得她侧脸柔和，鬓角的碎发沾着绒絮，倒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烟火气。

“李先生。” 马秀英抬起头，手里的针线差点扎到指尖，“刚听人说，新炮威力很大？”

“嗯。” 李默然点头，目光落在她竹篮里的药草上 —— 是治疗外伤的金疮药，叶片还带着露水，“这些活让别的妇人做就是，何必自己动手。”

“她们缝得没我细。” 马秀英低下头，针尖穿过粗布，“士兵们在前线拼命，衣裳破了总得缝补好，不然冬天要冻着的。”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竹篮里拿出个布包，“这是给你做的护腕，作坊里打铁震得慌，戴上能好些。”

李默然接过布包，粗麻布里面缝着层软棉，针脚细密得像鱼鳞。他想起刘基说的 “仁主” 二字，忽然觉得，这乱世里的仁，未必是宏图大志，或许就是马秀英手里的一根针。

“多谢。” 他将护腕揣进怀里，贴着心口的位置，暖意一点点漫开来。

“对了。” 马秀英忽然抬头，眼里带着忧色，“我听说…… 重八兄杀了芝麻李的人？”

李默然心里一紧，点了点头。

“他怎么能这样……” 马秀英的声音低了些，手里的针线掉在地上，“都是义军兄弟，本该同生共死的。”

李默然捡起针线，递还给她，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像触到团温软的棉絮。“乱世里，有些人总觉得狠才能成事。” 他顿了顿，“但我觉得，仁比狠更有力量。”

马秀英抬起头，眼里闪着光，像落了星子。“李先生说得对。” 她重新拿起针线，动作轻快了些，“等明天，我去劝劝重八兄。”

李默然望着她低头缝补的样子，忽然想起刘基的话 —— 朱重八不是仁主。他不知道马秀英的劝说会不会有用，但至少，这乱世里能有这样一份善意，总让人觉得不至于太绝望。

*** 三更的梆子敲过，李默然还在作坊核对炮图。窗外忽然传来阵极轻的脚步声，他猛地抬头，见刘基的身影映在窗纸上，像片薄薄的影子。

“先生还没睡？” 李默然拉开门，青布道袍上沾着夜露，老者手里提着个油纸包，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给李先生送样东西。” 刘基将纸包递过来，里面是卷竹简，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字，“这是老夫整理的《军器集要》，里面有西域的火药配方，或许对先生有用。”

李默然展开竹简，只见上面不仅有配方，还有各种兵器的图纸，甚至连投石机的杠杆原理都用算筹标注得清清楚楚。“先生这是……”

“老夫在元廷时，就听说淮西有奇人能用净水法治瘟疫，能用简易投石机退敌。” 刘基的目光在油灯下明明灭灭，“今日见了李先生的棋路，又见了新炮的威力，才敢确定 —— 先生不是池中之物。”

李默然握着竹简的手微微发颤。这哪里是《军器集要》，分明是刘基递来的投名状。

“先生为何要帮我？”

“良禽择木而栖。” 刘基笑了笑，长髯在灯影里飘动，“但老夫也有个条件 —— 若将来先生成事，莫忘‘仁’字。” 他转身要走，又停下，“朱重八今晚让人往临濠送了信，想联合孛罗……”

李默然心里一震，手里的竹简差点掉在地上。朱重八竟想和元军联手？这是要做什么？

“他想借元军之手，除掉你我，还有郭元帅。” 刘基的声音压得极低，“老夫在他亲兵里有个远房侄子，偷看到了信。”

李默然望着刘基远去的背影，忽然明白这老者为何留在濠州 —— 他早就看清了朱重八的野心，也在暗中寻找能制衡他的力量。而自己，成了他选中的那枚棋。

油灯的火苗忽然跳了跳，映得竹简上的 “仁” 字忽明忽暗。李默然握紧竹简，指节泛白。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和朱重八之间，再也回不到并肩喝酒的日子了。

窗外的夜风吹过作坊的烟囱，发出呜呜的响，像谁在低声叹息。李默然铺开新的图纸，借着油灯的光，开始绘制新的城防图 —— 这一次，他不仅要防备城外的元军，还要防备城内的暗箭。

而城隍庙的角落里，刘基望着作坊的灯火，轻轻抚着长髯。他知道自己押对了宝，只是这李默然看似温和，棋路却带着股狠劲，将来究竟是福是祸，连他也看不透。

濠州城的夜，依旧深沉。但有些东西，己经在这寂静里，悄然改变了方向。就像道旁的垂柳，看似柔弱，却能在狂风里，把根扎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