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昼短（22）（2/2）

敢置信般轻轻叫着商礼：“哥，手疼。”

“哪里疼？”

“手疼。”沈三伏擡起另一只手，想碰又不敢触碰一般，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商礼的眉毛：“刀子，松不开。”

顿了顿，声音里泛起一股隐隐的欣喜：“你回来啦。”

-

沈三伏在逃跑过程中太过紧张，导致整条手臂肌肉痉挛，因而握刀的手迟迟无法放松，最后是打了一点肌松药，加上商礼帮他按摩了一会儿，才终于将那把刀拿了下来。

沈家已经报了警，刀子很快被警方拿走取证，据费童说，现场有一个带有沈三伏指纹和沈节血液的烟灰缸，已经碎裂成几块，可想而知当时用了多大的力。

沈节仍在昏迷，医生告了几次病危，人始终没能醒来。

接下来要对沈三伏进行身体检查。

商礼其实根本没有勇气陪同沈三伏一起踏进那间检查室，可沈三伏眼下状态极不稳定，更关键的是他似乎仍处在极为激烈的应激反应之中，他不能忍受商礼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因而连检查床前的帘子也不肯拉，为了能一直看到商礼，他似乎什么也不在乎了。

女医生动作温柔地脱去他身上的破烂衣物，沈三伏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商礼，很怕这个人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一场幻觉。

商礼先是看到沈三伏胸前几处擦伤，继而听见医生惊讶地小声说：“这儿有碎玻璃。”

——沈三伏跳窗时撞碎了内层玻璃，那些玻璃碎片在他胸前和手腕的伤口里嵌了十几个小时，已经随着动作而刺得相当深入，医生看了一眼，果断开始翻找器械：“这要缝针，打破伤风。”

再往下，沈三伏脱了裤子，腿上青青紫紫，擦伤已经多得数不过来，他是赤脚从二楼跳下来，脚底难免被石子和其他杂物划伤划破，脚踝当然崴了，索性没有伤到骨头，总而言之，一塌糊涂。

可这场检查的关键却远远不在这些皮外伤。

女医生委婉又轻柔地问他：“事情发生时，有没有人对你进行过——”

沈三伏目光还停留在商礼脸上，他思维很迟缓，只看见二哥在听见问话时显得很痛苦，又很愤怒，继而他看见二哥面颊下咬紧的牙关。

而后沈三伏慢慢转头看看女医生，轻轻问他：“什么？”

女医生没有再发问，只是让沈三伏在检查床上躺下，敞开双腿。

沈三伏显得有些抵触，可因为商礼就在一旁，所以只迟疑了几秒，就乖乖照做。

商礼睁开眼。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心中升腾起一股无法忽视的欲望，那欲望是如此清晰，强烈，像一个看不见的魔鬼，正飞速将他的理智蚕食殆尽。

他听见自己心里有一道清清楚楚的声音：杀了沈节。

血气在脑海里翻腾，想要报仇的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忽视，可与此同时理智也在警告他：不能这么做。

可心里太恨了。

恨沈节，恨剧组里那些根本没将这个孩子放在心上的人，恨李石，恨葛政，恨费清清——他知道她自己也差一点惨遭不测，可还是恨。

继而他开始恨陈信，憎恶那张平日里温顺听话的面孔。

最后恨自己。

这似乎是商礼二十几年人生里最浑噩的几十分钟，他几乎听不见医生在说话，眼前反复浮现出很多画面，他想起沈怀山临死前那张不成人形的脸，想起早已面目模糊的母亲，想起爷爷墓碑上那张坚毅又沧桑的面孔。

商礼从未如此刻一样憎恨自己。

他想，一切全都完了。

沈三伏的人生，他自己的人生，在他决定抛弃这个孩子出国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彻底宣判了死刑。

商礼不知这样魂飞天外地发了多久的呆，直至一只冰凉的手轻轻塞进他的掌心，商礼猛地回身，看见沈三伏那双有些哭肿了的，但依然漂亮，干净的眼睛。

“哥哥。”

沈三伏很小心地握住他的手掌，神色欢欣，又有些犹豫和试探：“你真的回来啦？”

商礼说不出话来，只僵硬地点点头。

沈三伏也冲他点头，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似的，小声又雀跃地问他：“你玩得开心吗？我看到你给我拍的照片啦，你给我买了只藤编小猫，对不对？”

那只藤编小猫还留在异国他乡的酒店里，没来得及与它的主人见上一面。

商礼反握住沈三伏的手，喉咙里有些轻微的哽咽：“那只小猫……哥不小心弄丢了，我带你去买新的，好吗？”

“哦。”

沈三伏有一瞬间的失望，但很快又高兴起来，“好，那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