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棠春（4）（1/2）

青山苍翠，云雾缭绕，乌篷下的少年慢条斯理吃着东西，举手投足尽显高贵。

岁坐在船尾，看着脚边雾气蒸腾的青色河水被船桨带起阵阵涟漪。

“扑通。”一道落水声响起，重复了几日的划水声顿时戛然而止。

左星寒微不可察地勾唇，不紧不慢地将棋盘上的棋子颗颗捻起放回翁中。

可惜了这副棋。

岁皱着眉弯腰钻过船篷，船头已没了船夫的踪影，举目望去，四周大雾漫漫，河心没有一丝声音。

“阿姜姐姐，怎么了？”船舱内的少年出声问道。

“无事殿下。”岁瞥了一眼挂在船边上只剩半截的船桨，安抚道。

娴贵妃再想除掉十八皇子，也不会在南齐动手，现在的局面对她而言可谓皆大欢喜，那就是东仪的手笔了。

想除掉一个人的话，不可能只是将人扔在船上就不管了。

岁微微敛眸，若有所思地盯着雾气笼罩的河面，最近是南齐的雨季，河水的水位上涨了不少。

忽然，一道细微的水流声传进了岁耳中，她折回船舱，果然看见少年脚下淙淙往上冒的水流。

船底竟然不知何时被凿了碗口大小的一个洞，仅瞬息河水便已漫过少年的脚踝。

“殿下，来奴婢这里。”岁淌进装满水的船舱，顾不得少年的洁症，伸手便去牵少年的手。

左星寒的手指忽然被温热的掌心紧紧包裹，他微愣了片刻，却没能挣脱。

水流很快漫上了他的腿，他却不为所动。“阿姜姐姐，你逃吧。”

“您在说什么胡话？”岁不明所以，眉头皱得更紧。

“阿姜姐姐现在走或许还能博一条生路，若是带上我这个累赘，今日我们两人都会葬身鱼腹。”

他纹丝不动地坐在原地，神色淡淡，看不出心中所想。

上一世他并未走水路，那时车夫也告诉阿姒马车坏了，但阿姒受不了又脏又臭的渔船，非拧着车夫让他修好了马车再动身，虽路上同样不太平，但总归活着到了北域。

娴贵妃那个女人有两分精明，她巴不得他在北域吃吃苦头，反倒是东仪的人最擅水上作战。

水上动手无疑是最好的机会，她跟上船莫非是想亲自动手？

不过，两姐妹居然是效忠不同的人么……

岁握着左星寒的手，看着少年眼上的白绸，她淡淡道，“殿下若是死了，奴婢也没有存在这个世上的必要了。”

左星寒微微一怔。

这段时间少女与从前的阿姜别无二致，总是沉默寡言地待在他身边，仿佛当日天目光如炬言辞凿凿的场景只是他的黄粱一梦。

此刻她不容置疑地紧握着他的手，云淡风轻地说着冷酷的字眼，令他一时间竟分不清这句话的真假。

水很快便涨到了左星寒腰际，岁已顾不得那么多，一把将他拉起。

“殿下放心，奴婢生在水乡熟知水性，这里离河岸不远，奴婢定能将殿下带过去。”

她动作麻利地将左星寒的袖口和裤管扎紧，少年总是噙着的笑意早已消失，只是安静地任她摆弄。

一道破空声响起，岁连忙将少年往身侧一拉，将他护在身后。

一支利箭堪堪从她耳际窜过，猛地扎在了乌篷上，箭尾嗡鸣，她白皙的脸颊浮现出一道血痕。

水位高涨，船身开始剧烈摇晃，利箭射出的声音也越来越密集，乌篷船很快便被扎成了刺猬。

岁拉着左星寒艰难地伏在舱口，穿着湿衣服泡在水里格外难受，她一面盯着箭矢射来的方向，一面快速脱着左星寒身上的大氅，然后将大氅用力从船尾扔了出去。

箭势一转的刹那，岁立即拽着左星寒从船头跃下。

初春的河水冰冷刺骨，两人沉入水中的刹那皆是打了个冷战，少年脸上的白绸像蝶翼般在水中舒展开来。

水下光影浮动，岁用手拨动着水流，留下一串沉闷模糊的声音。

河水肆意涌入耳里，令左星寒头痛欲裂，尽管事先憋了一口气，但不会凫水的他在坠入河中的瞬间依旧呛了一大口水，左星寒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时再想闭气已来不及，铺天盖地的水流猛灌进他口中，剧烈的撕裂感从喉间一路灼烧到胸口，他呼吸紧促，抓着岁的手不由加重了力道。

她果然是要杀他。

他将攥着的人用力往下拉，身体顺势竭力往水上浮去，呛了太多水的他此时面色苍白，已濒临窒息。

昏昏沉沉中，有人将他拉近了身前。

他的脸被一只手抬了起来，柔软的唇瓣贴上了他同样冰冷的唇，一口温暖的气流渡进了他的口中。

湍急的河水中，那人不顾安危一遍遍从水上获取新鲜的空气，又沉下来渡给他。

左星寒胸膛中不再感到灼烧，他意识稍微清醒了些，恰好这时，岁的唇又贴了上来，即便知道她的动作没有任何旖旎的含义，他的心中依旧掠过一丝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