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老北坡，小酒肆（1/3）

大阳，全身套在黑袍内的陈谕穿过无人小巷，趁着夜色翻入庭院一角。

浅池波澜，院角繁茂的老树满枝绿叶凋零，仅剩光秃秃的树杈。风扰轻纱，抚动悬铃；秉烛写书的司空尚放下狼毫笔，双手捧起桌上的竹简放至一旁晾晒湿润的墨迹。“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帅还是改不了翻人墙角的陋习。”

脚踩枯叶的声音传出。躲在树后的陈谕摘下大兜帽，右手轻轻抚摸斑驳的树身，感慨道：“是过去了很多年，非但我等老了，连此树也老了。”

“树未老，实乃树心枯死。”遮鼻重咳的司空尚长吐口浊气，端来茶壶倒下热茶推至桌对面，抬手示意陈谕入座。“请。”

“大帅深夜拜访，恐是有何见不得光的大事相商吧？”司空尚抬起身旁放凉的汤药皱眉吞服。

陈谕走到他对面坐下，从怀里掏出个玉瓶递至司空尚眼前。“雪莲丹，对你的病情很有帮助。”

“有劳大帅费心，司空就不客气了。”司空尚抓来玉瓶，倒出两枚黄豆大小的青白色丹药喂入嘴中。

陈谕双眼紧紧盯着眼前多年未见，眼下已是脸色苍白，两鬓苍苍络腮夹霜；两颊凹陷，全身精气神消失于无，宛如日暮昏老的天下第一谋士，司空尚。“曾何几时，一袭儒袍，一羽经纶的司空尚也变为如此？”

“又何几时，曾意气风发的虎帅亦变得多愁善感？”

“或许，我们都老了。”陈谕端盏吹散热气，嘴角的胡须微微翘动。

司空尚从蒲团上起身走到院角，扶着老树仰望洁柔月色。浩瀚无垠的星河中，仿佛与他相对的那颗璀璨星辰也变得黯淡。“非我等老了，而是我等的心如此树，无声死去。”

“入阳二十六载余，离家三十有九。早已忘了故乡模样，早已忘了血亲熟悉的脸颊。”

“大帅，如司空没记错，你离家也快三十八年了吧？”

“家？”陈谕放下茶盏走到司空尚身后，颇有些自嘲地说道：“很久没人提起此字了。本帅或许忘了何为家？在大阳待久了，除了龙关，本帅恐早已没有了家。”

“还是放不下吗？”司空尚长叹口气。

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的陈谕轻捋参白的络腮胡，沉思片刻，突然笑问道：“还记得你我第一次相见吗？那时的本帅如今夜一样翻墙冒昧拜访。”

“记得，那时的陈帅仅是旁系不起眼的小辈。又有谁知，当初那个不起眼，跪求跟在我等身后的小家伙如今成了赫赫有名，俯瞰天下风云的百万军帅也！”脸上泛起潮红的司空尚言语激昂。

陈谕全身气势显。小院顿时风从龙，云从虎，无尽白骨血海，断兵残甲浮现于他脚下。黑袍站立阿鼻地狱之上，大笑道：“不错，当年的本帅确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如今呢？天下风云尽掌于我手，二十年了，本帅恐等不及了！”

“等不及也得等下去！司空在一日，五十万锐戈入不得关！”

“倘若本帅不呢？哪怕舍弃天下交于异人之手，本帅何惧？！”

“司空恳求大帅开恩！”

两股恐怖的气势争锋相对。陈谕怒言一出，司空尚脸色剧变，收回气势欲跪于血海之中。挥袖散去幻境的陈谕扶住司空尚。周围时空仿佛凝固，两个知天命的半老者就这样保持着眼下的姿势，陷入静默。

过了许久，脸上余怒未散的陈谕轻轻拍了拍司空尚的肩膀，将他扶正。右手握拳重捶自已的胸口三下并且紧紧抓住。“陈谕，天狼旗，杀字营老卒最后一次叫声军师！今夜过后，司空不死，陈谕不出龙关半步。”

失望闭眼的陈谕转过身离去。他的脚步很沉重，宽厚的肩膀微微下耸，挺直的腰杆略躬，显得极为落寞。走着走着，肩上似乎有座大山的他犹豫片刻，没有回头，背对司空尚悲声道：“吾辈可以放下昔日恩仇，独玉儿不行。玉儿乃吾辈活着仅剩的一丁点儿希望与期盼，本帅不希望他在关中出现任何问题。司空，此事交予你手，算本帅求你，亦是替那些故人强加于你。”

洁白无瑕的月光洒入小院，将陈谕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一声长叹中，他戴上兜帽，消失在走廊尽头。

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握拳状摆在腹前的司空尚剧烈咳嗽。他急忙抬手捂嘴，只觉掌心传来温润热气。淡淡的血腥味散开，司空尚瘫坐在地，猛地咳出一抹血箭。

听到动静的小童吓得急忙跑过来扶起他。

眉头锁成井字的司空尚推开小童，蹒跚走到桌前踉跄坐稳。稍止住剧烈咳嗽的他打开一卷空白竹简，提笔有气无力地吩咐道：“童儿，替为师添烛研墨。”

“可是～”

“莫要多言，为师自有分寸。”

“是。”忧心忡忡的小童不敢忤逆家师，硬着头皮添烛研墨，贴身陪在一旁也好有个照应。

武王府，藏经阁十七层。

武王爷站在窗前，眺望灯火辉煌的大阳城。他眼中，仿佛看见一道黑影驾马失望离开。

坐在桌前的方诩手持锋利的小匕首把一颗黄杏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