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案前算到三更后，几度筹谋（一）（3/4）

衣袖划过我的侧颈，带起些微凉意。

我未作声，也未挣扎。柳如烟向来如此，即使是逢大事，也总要胡闹一番。

她抬手拂过我的鬓发，语气故作正经：

“这注册债卷，听着烦，实际简单。只要按你说的办，便能叫那群贼子无从作乱。”

我闻着她衣上带着一丝浅浅的药香，应道：

“如烟若决意推行，当趁债券尚未发行之前，一举更改章程。否则，待商会、宗门尝到甜头，再想收拢，必多一重阻力。”

柳如烟扣着我肩头，指节有些用力。

“放心，”她低声道，“你在，便不会乱。”

若无制度之笼，无论怎么改革，权力与金银便会顺着最陡峭的坡度堆积，最终崩塌。

柳如烟半倚在我身上，抓着我的衣角胡乱摆弄。她唤我“林萧”，声音拖得极长，又说：“本宫真想知道你脑瓜里的东西怎么来的。”

我睁开眼，看着她那张带着几分英气的脸，许久，低声道：

“只愿不负你了。”

屋中灯火摇曳。外头风声又起，吹得屋角灵阵微响。泥土气混着夜色，沉沉压在胸口。

这条路，远不止设立几条新账目、登记几本卷轴那么简单。牵动的是根基，是秩序，是数千万人口背后的生死浮沉。

但——

既然己经走到这一步，便只有走下去。

不久，债券正式公布发售。

不过我并没有过问太多细节，具体情况如何我甚至最初是从宗正寺抄来的旬报里察觉的。

债券发行大获成功，短短数月，依托筹备的资本金吴王朝内皇室首辖之地遍布新设立的丹药复合工坊。车辇络绎，法阵昼夜轰鸣。

我靠在书案后，看着纸面上密密麻麻的数字跳动，脑中浮出一幅幅场景。曾经低矮破败的炼坊，如今银色蒸汽升腾，巨型符阵在地面上闪烁着稳重的灵光。

自动化炼丹设备取代了原本耗时耗力的手工操作，标准化产出使得药品成本首线下压。筑基劳工依旧辛劳，然而有了更可控的产出与更高的安全边际。

经济基础必须改造，产业链条必须握在可控之手。大规模资本动员，必须在不引起既有权贵集体反弹的边界内展开。

发行注册制债券，只是我们打破旧制的第一步。

债券发行步步推进，整个皇室领地内，药丹工坊的产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涌而起。官吏们手忙脚乱地迁移账册，修士小贩们在市集中西下奔走，转卖新制丹药和原材料，商路扩张，货币流转加速。

日子一天天过去，举债投资建厂一事终于步入正轨，我也闲了下来。

先前从各郡传回来的账目卷轴堆满了总是内务司的石案，也堆满了我的夜。整理、核算、推演，连轴几月，骨骼都生了钝痛。但局面值得。资金流滚滚而来，皇室领地内的药丹复合工坊成片起建。

而如今局势暂稳，我也难得得了一日清闲。

这日午后，阳光淡薄，南苑松林被风剪得碎乱。我从中书省述职归来，绕过长廊，踱到柳如烟寝殿。

门未掩，殿内一股淡苦的香气游散。她坐在靠窗的玉榻上，一身浅青家常衣。

她听见动静，抬头扫了我一眼，没言语。我便走近，拂过门边的帷幔，站定在她几步开外。

“如烟，这些日子我查账时，发现了些奇怪的新户。”我开门见山。

我继续道：“这些新开户，背景空白，来去急促。表面上购入不少债券，但转账路径杂乱。若细究，背后恐怕不单是投机客。”

柳如烟收了手上的动作。

我压低声音，字字剖白：“我怀疑，这是有人借壳潜伏。大笔资金灌入后，一旦我们债市有风吹草动，他们可以瞬间抽身、挤兑。资金链一断，不但工坊扩建必受波及，更会动摇皇室信用根基。”

殿内寂静。

外头有鸟翅刮过竹影，发出一阵急促的瑟瑟声。我心里明白，这种布局，是有人想攻击皇室在经济战线上的支撑力，甚至预备更深一层的谋动。

柳如烟慢慢起身，转身面对我，眉眼之间多了点锐利。

“你的怀疑有道理。”她简短道。

我见她肯正视，心头稍安。

“不过，若真有人在布局，他们未必急于一击。”我稍顿，思索片刻，

“多半是要待债券到期交割节点，或朝中局势变化之时，再集中爆破。那时，不只是财务崩盘，连带朝局、工坊、储备，都要一起塌。”

柳如烟轻轻阖上双手，掌心抵住下巴。那一瞬，她眼底划过一抹锋芒，既不惊慌，也无惧色。

“林卿所言极是，本宫自会留意。”她淡然答道。

我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再留，也是徒增枝节。

退出寝殿，回望时，只见殿门缓缓阖上。夕光在门缝中流动，冷冷的，仿佛一把拧紧的弓弦。

往后一段日子，局势表面风平浪静。

我仍旧按部就班处理工坊拨款、监管各郡报账。

柳如烟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