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危机（1/1）

省城百货大楼的旋转门吞吐着人流，王桂兰攥着搪瓷缸子的手突然僵住。0*0,小^说·网′ +追\最\新^章·节`玻璃橱窗映出个熟悉的身影——穿着蓝布衫，麻花辫松散地垂在肩头，正是几年前从二黑子家逃婚的巧珍。

她慌忙缩到化妆品柜台后，摸出藏在内袋的公共电话卡。听筒里嘟嘟声响了七下，才传来巧珍娘沙哑的声音：“谁啊？”

“他婶子，是我桂兰！”王桂兰压低嗓子，眼睛死死盯着正在布柜前挑花布的巧珍，“我在省城看见巧珍了！”

电话那头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你说啥？”巧珍娘的声音拔高，“那个丧良心的小娼妇！卷着二黑子家八百块块彩礼钱跑了，现在倒在省城逍遥！”

“她看着……看着过得也不咋样。”王桂兰犹豫着说。巧珍正踮脚够货架顶层的花布，露出半截洗得褪色的裤脚，“穿得破破烂烂的，像是在做零工。”

“活该！”巧珍娘气得首喘粗气，“她爹知道了非打断她的腿不可！二黑子家天天来砸门，说要把她浸猪笼！”

“要不……咱别告诉她爹？”王桂兰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我就是想着，孩子大了……”

“闭嘴！”巧珍娘的尖叫震得听筒发烫，“当初要不是你撺掇她读小学，她能生出这反骨？八百块块钱！够买两头猪崽了！你给我盯紧了，我这就叫她爹去省城！”

省城火车站前的梧桐叶被秋风卷得打旋，巧珍攥着刚发的工资袋，还没来得及揣进怀里，就听见熟悉的咒骂声刺破人潮。~|微$￡?趣?>小{说=|,网?] μ更2?新+[t最2§?全\?±

"不要脸的东西！"父亲佝偻的脊背在人群里起伏，青布鞋踏碎满地枯叶。母亲臃肿的身躯挤开拎着编织袋的民工，指甲缝里还沾着灶台的黑灰，"二黑子家彩礼钱呢？你当自己是城里的金凤凰？"

巧珍退到电线杆旁，后腰硌得生疼。~o÷完?/本e神Dt?站|μ? ÷}更~§?新,|!最??_全ˉ÷二黑子娘尖利的嗓音像生锈的剪刀："还敢穿花布衫！我家黑子在村里抬不起头，天天被人戳脊梁骨！"二黑子闷头站在父母身后，额角的疤在夕阳下泛着暗红——那是逃婚那晚，巧珍用碎瓷碗划的。

"钱......钱我会还。"巧珍喉咙发紧，百货大楼的霓虹灯在她眼前晃成光斑。

父亲抄起路边的竹扫帚就劈头打来："还？拿什么还？你个赔钱货！"竹枝扫过耳畔，扯下几缕头发。围观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有个戴眼镜的女人举起相机，闪光灯刺得巧珍睁不开眼。

"当初就不该供你读书！"母亲突然号啕大哭，肥硕的手掌拍打着大腿，"读书读得连爹娘都不认了！二黑子说要告你诈骗，咱们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二黑子突然上前一步，喉结滚动："巧珍，只要你跟我回去，我......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期待，又被父母投来的目光压了下去。

巧珍摸到口袋里皱巴巴的夜校报名表，老师傅说下个月就能转正。她挺首腰板，指甲掐进掌心："我不回去。"这句话像是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炸开更汹涌的骂声。梧桐叶扑簌簌落在她肩头，混着唾沫星子，沉甸甸的。

骂声像沸腾的油锅炸开时，巷口突然传来皮鞋叩击青石板的声响。穿藏青中山装的年轻人分开人群，胸前别着的"纺织厂技术科"徽章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都闹够了？"小宋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巧珍攥着衣角的手指猛地收紧——三天前他还说要等转正再公开关系，此刻却像护崽的狼般挡在她身前。

巧珍娘瞪圆眼睛："你算哪根葱？"

"我是巧珍的未婚夫。"小宋将眼镜稳稳架回鼻梁，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众人，"上个月公社开证明时，你们家的章还按在婚书上。"他从公文包抽出叠红纸，边缘还带着锯齿状的撕痕，"要闹到派出所去，我奉陪。"

二黑子爹脖子涨得通红："放屁！她早和我家黑子定了亲！"

"包办婚姻在新婚姻法里作数？"小宋冷笑，掏出本泛着油墨香的小册子拍在掌心，"要不我现在就去广播站，让全厂子的人评评理？"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几个戴袖章的联防队员正往这边张望。

巧珍父亲的竹扫帚悬在半空，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小宋突然转身，温热的手掌覆上她冰凉的手背："巧珍，咱该去买明天订婚宴的喜糖了。"他压低声音，只有她能听见："别怕，有我。"

二黑子娘突然扑过来，被小宋侧身躲开。她踉跄着撞在电线杆上，发髻散落："狐狸精！肯定是你勾引人！"

"这话留着和警察说。"小宋掏出钢笔在纸上疾书，"这是我的工作单位和住址，欢迎随时来讨说法。"他扯着巧珍往巷口走，身后的咒骂声渐渐被电车铃铛碾碎在晚风里。巧珍看着他挺得笔首的脊梁，突然发现他工装口袋里露出半截夜校结业证书的红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