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不存在的邻居》（1/7）

回村照顾病危爷爷的第一晚，我看见隔壁院里的寿衣老太在梳头。.咸,鱼`看`书+网~ `更*新_最′快,

全村人都说那屋子荒废十年了，根本没人住。

爷爷在昏迷中突然抓住我的手：“她回来讨棺材了……”

第二天，村里开始死人。

每个死者都穿着崭新的寿衣，端坐在镜子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我颤抖着掀开老太送来的寿衣包裹——里面是一把沾着头皮的木梳。

收音机里突然响起她哼过的童谣。

镜中倒影正缓缓举起那把血红的梳子。

雨水像泼下来一样砸在车窗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砰砰声，混杂着老旧客车不堪重负的呻吟。窗外，被车轮碾过的泥浆浑浊不堪，甩在玻璃上，又被雨刷粗暴地刮开，留下一道道模糊的水痕。透过这污浊的屏障，勉强能看见路边湿漉漉的、黑黢黢的山影，沉默地压过来，又缓缓退去。空气又湿又冷，带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泥土腥味和腐烂植物气息的潮气，首往骨头缝里钻。

我蜷在硬邦邦的座椅上，每一次颠簸都让酸胀的腰背发出无声的抗议。爷爷那张蜡黄枯槁的脸，在每一次车轮碾过深坑的剧烈晃动中，都在脑海里清晰地浮现一下。老村长的电话像钉子一样扎在心上：“……快不行了，就吊着最后一口气等你呢，娃子……回来看看吧。”

十年了。自从爹娘在那场暴雨后的泥石流里没了踪影，我几乎是逃一样离开了这个山窝窝。十年间寄回去的钱不少，人却一次也没踏回来过。此刻，看着窗外雨幕中越来越熟悉的、破败的轮廓，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某种难以名状的阴冷预感，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比这车厢里浑浊的空气还要让人窒息。

“吱嘎——”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车身猛地一顿，我的头差点磕在前排座椅上。

“到了到了！柳树沟，下车的麻利点！”司机扯着沙哑的嗓子吼了一声，语气里全是不耐烦。

我拎起那个简单的背包，顶着劈头盖脸的冰冷雨水跳下车。泥浆瞬间没过了脚踝，又冷又黏。客车喷出一股浓黑的尾气，像逃命似的，摇摇晃晃地消失在灰暗的雨幕里，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空无一人的村口泥泞中。

村子仿佛被这场暴雨抽干了生气。低矮的土坯房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像一群被雨淋透的、瑟缩的牲口。雨水在房檐下汇成浑浊的水流，冲刷着墙根下黑绿色的苔藓。空气里那股子熟悉的、混合着牲口粪便、沤烂秸秆和潮湿泥土的复杂气味，此刻显得更加浓重压抑。只有几盏昏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灯火，在雨幕深处微弱地亮着，反而衬得这荒凉更甚。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水，凭着模糊的记忆往村西头走。脚下黏腻的泥浆发出“咕唧咕唧”的声响，每一次拔脚都分外艰难。冰冷的雨水顺着脖子往里灌，冻得我牙关都在打颤。越往西，房子越稀疏破败，那份死寂也愈发浓稠。

终于，在村子的最边缘，两座孤零零的老屋出现在眼前。左边那间，就是爷爷住了几十年的地方。低矮的土墙被雨水冲刷得发黑，墙皮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里面更黑的泥坯。小小的窗户黑洞洞的，像一只瞎了的眼睛。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在风雨里疯狂地舞动，如同无数向上天绝望伸出的鬼爪。

而右边……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右边那座院子。

那院子比爷爷的更加破败不堪。塌了半边的院墙，豁着狰狞的大口子，像被什么巨兽啃过。院门只剩下半边腐朽的木板，在风雨里吱呀作响，随时会散架。院里那间低矮的土屋，屋顶塌陷了一大块，露出黑黢黢的椽子，雨水肆无忌惮地灌进去。窗户纸早就烂光了，只剩下几个黑洞洞的窗框。整个院子被一片齐腰深的荒草淹没，在风雨中起伏摇摆，发出唰唰的、令人心头发毛的声响。一股浓烈的、带着腐朽木头和霉烂气息的湿冷味道，就是从那个院子里弥漫出来的。这地方，荒废得连野狗都不会来。

这破败的邻居……倒是和记忆里一样，没什么变化。我收回目光，心头那点莫名的异样感被归咎于这糟糕的天气和沉重的心事。

推开爷爷家吱呀作响的院门，一股浓重的药味混合着老人身上特有的衰败气息扑面而来，差点把我顶个趔趄。屋里没开灯，只有一盏小小的煤油灯在堂屋的桌上跳跃着，豆大的火苗在穿堂风里不安地摇曳，把墙壁上映照出巨大而扭曲的影子，如同潜伏的鬼魅。

一个身影从里屋撩开打着补丁的布帘子钻了出来。是老村长，柳大山。几年不见，他背驼得更厉害了，一张脸被山风和岁月刻满了深沟，此刻写满了愁苦和疲惫。

“回来了？路上遭罪了吧？”老村长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烟袋油子味儿。他没多寒暄，布满老茧的手指了指里屋，“快进去看看你爷吧……唉，就等你呢。”

里屋更暗，空气也更浑浊。爷爷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裹在一床看不出颜色的旧被子里，露在外面的脸蜡黄得吓人，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下去，只有微弱的、带着哨音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爷……”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