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灰雨》（6/7）

团团围住。他看到那些曾经熟悉、此刻却无比狰狞的面孔上，裂开的嘴里伸出的、不似人类的尖牙。涎水滴落在他的脸上、脖子上，带着令人作呕的温热和腥臭。

完了。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剧痛和黑暗吞噬的最后一刻，王小山涣散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庙宇那破败不堪的、布满蛛网的角落。

那里，似乎立着什么东西。

一个模糊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它不高，形状有些怪异，像是…一个半埋在尘土里的、小小的、用某种深色木头雕刻成的…某种动物的雕像？那雕像的头部，似乎有两个小小的、反射着极其微弱光点的东西…像是眼睛？

王小山的思维己经无法连贯，更无法思考。他只是觉得那雕像…似乎在“看”着门外这场血腥的盛宴。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彻骨的恶意，如同实质的寒流，从那个角落弥漫开来。

但这点残存的、模糊的感知，瞬间就被彻底淹没。

如同饿狼扑食，无数双沾满污秽的手抓住了他的西肢、头发、破烂的衣衫！巨大的力量将他猛地从庙门口拖拽出去，狠狠掼倒在冰冷污秽的泥地上！沉重的身体瞬间压了上来，将他死死按住！

“肉——！”

“我的！”

“滚开！我先抓到的！”

疯狂的嘶吼和争抢声几乎要震破耳膜。王小山最后的视野里，是几张因为极度兴奋和贪婪而扭曲到极致的脸，张着血盆大口，带着浓重的腥臭和涎水，朝着他的脖子、他的脸、他暴露在外的胳膊，狠狠咬了下来！

剧痛如同无数把烧红的尖刀，瞬间贯穿了他的身体！

“呃…嗬嗬…” 王小山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漏气般的声响。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是他自己的血）从被咬开的颈侧动脉猛烈地喷射出来，溅了那些疯狂啃噬者满头满脸。他也能感觉到牙齿撕裂他手臂肌肉时那种令人牙酸的摩擦感，还有下颌骨被硬生生掰开、扯断的恐怖声响…

黑暗，带着浓稠的血腥味和彻底的冰冷，彻底吞噬了他。

破败的小庙里，二丫蜷缩在冰冷的、布满灰尘的神龛底下，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抖得如同狂风中的落叶。她用那双脏兮兮的小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用尽全身力气，不让一丝呜咽从指缝里漏出来。指甲深深掐进了脸颊的肉里，留下几道血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唯有那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泄露着她内心无边的恐惧。

门外，那地狱般的啃噬声、撕扯声、吞咽声，还有野兽争抢食物时发出的低吼和咆哮，如同无数把冰冷的锉刀，持续不断地、狠狠地锉着她脆弱的神经。每一声牙齿咬断筋骨的“咔嚓”脆响，都让她浑身猛地一抽。每一次贪婪的吮吸声，都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却又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吐不出来，只能痛苦地干呕。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合着内脏破裂后特有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像是有生命的毒雾，顽强地钻过破庙腐朽的门板缝隙、墙上的裂缝，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弥漫在狭小黑暗的空间里。这气味无孔不入，钻进她的鼻孔，缠绕在她的舌尖，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粘稠的污血。

她死死地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着。但闭上眼睛，听觉和嗅觉带来的恐怖冲击反而更加清晰、更加具象。她仿佛能“看”到外面泥地上的惨状：山子哥的身体被撕扯得支离破碎，那些疯狂的“人”像一群食腐的鬣狗，趴在他残破的躯体上，埋头啃食，满嘴满脸都是粘稠的鲜血和碎肉…这幅想象的画面比亲眼所见更加恐怖，更加摧残心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片刻，也许漫长得像一个世纪。门外的咀嚼和撕扯声渐渐变得稀疏、零落。饱食后的餍足低吼取代了疯狂的咆哮。那些沉重的脚步声开始拖沓着，带着满足的疲倦，慢慢散开，消失在死寂村子的不同方向。最后，只剩下一种声音。

沙沙…沙沙沙…

那声音起初很轻，像微风吹过干燥的落叶。但很快，这声音就如同涨潮般蔓延开来，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最终汇聚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无边无际的“沙沙”声浪！仿佛整个大地都在蠕动！

二丫再也忍不住，她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极其小心地，将一只眼睛凑近神龛底座边缘一条狭窄的缝隙，屏住呼吸，向外窥视。

月光不知何时钻出了云层，惨白的光冷冷地泼洒在庙门外那片泥地上。王小山残破的躯体静静地躺在那里，几乎被啃食成了一具挂着零星碎肉的血色骨架，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惨白和暗红。然而，真正让二丫心脏骤停、血液几乎冻结的，是覆盖在那片泥地上的“东西”。

老鼠。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老鼠！

灰的、黑的、杂毛的，大的、小的…数不清的老鼠，如同涌动的、灰黑色的潮水，彻底淹没了那片区域，淹没了王小山最后的残骸！它们在月光下疯狂地攒动着，覆盖了每一寸地面，每一个角落。它们在啃噬着泥地上沾染的血迹、碎肉渣滓，甚至是那些“食人者”啃食时掉落在地上的零星骨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