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走蛟》（4/7）

抱住。

屋里瞬间炸开了锅！哭声、骂声、绝望的嘶喊声混杂在一起。

“作孽啊！这是要遭天谴的！”

“老东西你疯了！那是两条命啊！”

“童男童女……这……这是要我们亲手把孩子送进蛇口？”

“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乌恩泰老爹！求求您再想想！”

乌恩泰老爹任由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自己脸上，任由赵寡妇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冲击着耳膜，他枯瘦的身体在混乱中微微颤抖，却依旧死死抿着干裂的嘴唇，浑浊的眼睛里只有一片近乎冷酷的绝望。他枯瘦的手指，几乎要嵌进胸前那串冰冷的遗物里。

“法子？”他猛地抬起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凄厉和疯狂，压过了所有的哭喊，“有！你们去！去河里！跟那‘老仙儿’讲讲道理！问问它能不能发发善心，绕个路！问问它，能不能不吃人！”

他布满老年斑的手颤抖着指向窗外：“看看！都睁开眼看看！水还在涨！那浪头里翻的是啥？是鳞片！是它的爪牙！刚才被卷走的是谁？是活生生的人！等它真身动了，水漫上来，别说孩子！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鸡犬不留！都得填了它的肚子！骨头渣子都剩不下！到时候，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祭品！”他几乎是在咆哮，脖子上青筋暴起，“是给‘老仙儿’的买路钱！是让它改道，或者……让它暂时‘歇歇脚’，给咱们村留一线生机的唯一指望！用两条命，换全村几百口子！这账……你们自己算！”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像拉破的风箱，最后瘫软下去，声音陡然低下来，带着一种耗尽所有力气的疲惫和深不见底的悲凉，“……是造孽……天大的造孽……可这孽……咱们不造……老天爷就得收走所有人……”

疯狂的哭喊和咒骂，渐渐变成了绝望的呜咽和死一样的沉默。屋外，暴雨砸在屋顶和泥地上的声音，从未如此清晰，如此沉重，像敲打在每个人濒临崩溃的神经上。豆大的油灯火苗，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呜咽声中，疯狂地摇曳着，将一张张惨白、扭曲、写满恐惧与挣扎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墙壁上，乌恩泰老爹那放大的、扭曲的佝偻身影，随着火苗的跳动而晃动，像一个沉默的、择人而噬的怪物。

“石头……我的石头……”张满囤的老婆，那个一首沉默搂着孙子的老妇人，终于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哀鸣，枯瘦的手死死抓住小石头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孩子的皮肉里。小石头被奶奶的力道和那弥漫的绝望吓坏了，小嘴一瘪，无声地掉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却不敢哭出声。

赵寡妇瘫软在几个女人的臂弯里，眼神空洞，像被抽走了魂魄，只有眼泪无声地、汹涌地流着，冲刷着她灰败的脸颊。

乌恩泰老爹蜷缩在炕角，像一尊风干的泥塑。他浑浊的目光掠过小石头那张惊恐的小脸，又扫过赵寡妇怀里丫丫那枯黄的小辫子，眼底深处那丝复杂的挣扎再次翻涌上来，比刚才更加剧烈。他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一遍遍地捻着胸前那串冰冷的遗物，尤其是那块刻着扭曲纹路的暗沉石头，指腹反复摩挲着上面的刻痕，仿佛在汲取某种冰冷的力量，又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激烈的天人交战。

“搬杆子……”他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吐出几个只有他自己能听清的词，“……请神……不成……骨头太老了……请不动了……”他的眼神黯淡下去，那丝挣扎被更深的绝望和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覆盖。他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他不再看任何人，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钉进死寂的空气里：“……子时。河边柳树湾口，那棵最老、弯得最深的‘跪柳’下。用红布裹了……沉下去。” 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心要诚……动作要快……别回头……别让娃娃哭出声惊了‘老仙儿’……或许……能换一线生机。”

说完，他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瘫倒在冰冷的炕席上，背对着所有人，蜷缩成一团，只剩下微微颤抖的、枯瘦的肩胛骨轮廓。

没人说话。连呜咽都停了。只有窗外那无休无止的、冰冷的雨声，哗哗地浇在每个人心头，也浇灭了最后一点人性挣扎的微光。一种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共识”，在绝望的沉默中，如同冰冷的淤泥，缓缓地沉淀下来，将整个河湾村拖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在入夜后，下得更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的瓦片上、泥泞的地面上，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白噪音，像是无数冤魂在同时嚎哭。天幕低垂，漆黑如墨，只有偶尔撕裂云层的惨白闪电，能瞬间照亮翻滚咆哮的老河套，照亮岸边那些扭曲着向河心跪拜、渗出暗红汁液的老柳树狰狞的剪影。

村口通往柳树湾的那条小路，平日里就少人走，如今更是被雨水泡得稀烂。几个男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泥浆里，他们沉默着，像一群走向刑场的囚徒。张满囤走在最前面，他背上，用家里仅剩的一块褪色发暗的红布，严严实实地裹着一个小小的人形。小石头似乎被喂了乌恩泰老爹给的一点安神草药，小小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