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走蛟》（7/7）

里的丫丫，孩子大概是哭累了，在她怀里沉沉睡去，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张满囤则把小石头搂在怀里，用自己的破棉袄裹着孩子，眼睛死死盯着山下那片被无边黑暗和雨幕笼罩的、曾经是家园的方向，眼神空洞。

二愣子瘫坐在冰冷的石头上，双手死死抱着头，肩膀不住地耸动，压抑的呜咽声从他喉咙里挤出来。他爹最后扑向“跪柳”、掏出骨笛刺向自己、被那血色龙卷吞噬的画面，像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烫在他的脑海里。那根惨白的、沾着他爹鲜血的断臂在血浪里翻滚的景象，更是让他胃里翻江倒海。

天快亮的时候，雨势终于小了些，从倾盆变成了连绵不绝的阴雨。山下老河套那令人心悸的嘶吼和狂暴的水声，也渐渐平息下去，只剩下洪水流淌的沉闷呜咽。

几个胆大的后生，在张满囤默许下，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的山路，小心翼翼地向山下摸去，想看看村子到底怎么样了。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幸存者如坠冰窟。

河湾村……没了。

低矮的泥坯房几乎全部消失，只剩下一片被厚厚的、夹杂着树枝、石块和破碎家具的黄色淤泥覆盖的洼地。几堵残破的土墙像墓碑一样孤零零地杵在泥浆里。曾经熟悉的街道、院落，全部被抹平。浑浊的洪水依旧在村子的废墟上缓缓流淌，水位比之前低了很多，但依旧淹没了大部分地方。

而那条曾经如同一条狂暴黄龙的老河套，此刻也温顺了许多。浑浊的水流依旧湍急，但河面似乎……变宽了。原本紧挨着村子的那道陡峭的河岸，在柳树湾口的位置，被硬生生撕裂、冲垮了一大片，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豁口！浑浊的河水正顺着这个新开辟的巨大豁口，汹涌地冲向旁边一片原本是洼地的区域，形成了一条新的、更宽阔的支流。

那棵巨大的、渗出暗红汁液的“跪柳”，连同柳树湾口那一片河岸，彻底消失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连根抹去。

“改……改道了……”一个后生看着那巨大的新河道豁口，失魂落魄地喃喃道，“真的……改道了……”

没人欢呼。一种更深的、带着血腥味的寒意，从每个人的脚底板升起，首冲天灵盖。

用两条人命换来的“改道”？不，他们心里都清楚，真正让那“老仙儿”暴怒、不惜摧毁一切也要撕开新路的，是乌恩泰老爹最后那惨烈决绝的自我献祭！是那根插进他自己肋骨、吸饱了萨满鲜血、点亮了惨绿幽光的“镇水骨笛”！是那股带着生命和古老遗物力量的挑衅！

它没有“改道”。它只是……撕开了一条更宽、更首接的路！河湾村，不过是它狂暴宣泄、为新路奠基时，顺手碾碎的一块碍眼的泥巴。

张满囤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片被新河道冲刷出来的、浑浊的黄色淤泥滩。就在那片淤泥的边缘，靠近曾经柳树湾口的位置，浑浊的泥水里，似乎半埋着一点什么东西。

惨白色的。细长的。一端似乎被打磨得很尖锐。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全身的血液。

那是……骨笛？

就在这时，一阵阴冷的风打着旋儿从山下那片死寂的废墟和新开的河道上吹来，掠过幸存者们湿透的身体，带来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淤泥腥味和……铁锈般甜腥的气息。

风中，似乎夹杂着一种极其细微、若有若无的声音。

不是水声，也不是风声。

像是……某种巨大而冰冷的鳞片，在深深的、浑浊的水底，缓缓摩擦过河床的淤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