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唱碑》（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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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越亮，门外那浓稠的黑暗就越显得深不见底，如同沸腾的墨海。那些被烈焰逼退的、翻滚的阴影和无数冰冷的眼睛，在光暗交界处剧烈地蠕动、聚集，发出更加愤怒和饥渴的嘶嘶声、低吼声。腥臊气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带着灼烧后的焦糊味和一种更原始的腐烂气息。

它们没有退！它们在等！等这火……熄灭！

我背靠着冰冷的土灶，身体因为极致的寒冷和恐惧而无法抑制地颤抖，牙齿磕碰得咯咯作响。手里只剩下那盏空了的、冰冷的油灯陶罐。绝望如同冰冷的铁箍，死死勒紧了我的脖子。火……马上就要烧完了。

火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矮了下去。由半人高的赤红烈焰，迅速萎缩成地上的一小堆挣扎跳跃的、微弱的橘黄色火苗，最后，只剩下几根烧红的木炭，在灰烬中苟延残喘，发出微弱的红光，映亮周围一小圈黑暗。

光明，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

黑暗，带着比之前浓烈百倍的恶意和腥臊，瞬间吞噬了仅存的光亮，如同巨兽合拢了嘴。

“呜……”

一声悠长、低沉、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呜咽，在死寂中响起。紧接着，是无数细碎的、粘腻的爬行声，如同潮水般从西面八方涌来！冰冷、湿滑的触感，瞬间贴上了我的脚踝！

“啊——！！！”

我发出最后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身体被无数冰冷滑腻的东西猛地缠住、拖倒！视野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彻底吞噬。无数尖锐冰冷的东西刺入了皮肤，撕扯着血肉，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吮吸和咀嚼声……

剧痛和冰冷淹没了一切。

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我仿佛听到了一声极轻、极满足的叹息，如同微风拂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丝微弱的光线，刺破了沉重的眼皮。

天……亮了？

我猛地睁开眼！刺目的光线让我瞬间流泪。我还活着？我还躺在自家灶房冰冷的地上！身下是冰冷的泥土和散乱的灰烬。

没死？那些东西……走了？

狂喜还没来得及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尤其是右臂，像是被无数烧红的铁钎同时贯穿！我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向自己的右臂——

袖子早己破烂不堪，露出的手臂上，布满了密密麻麻、深可见骨的细小孔洞！那些孔洞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腐败的灰黄色，正缓缓地渗出粘稠的、同样污浊的黄色脓液，散发着与昨夜那黄雾一模一样的、令人作呕的甜腥腐臭！

没有血。只有这脓。

一股寒意，比昨夜任何一刻都要冰冷，瞬间冻结了我的心脏。这不是伤……这是……

烙印。

祭品的烙印？还是……被“污染”的印记？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却像散了架的破木偶，沉重得不受控制。目光越过破烂的门框，望向门外。

惨白的阳光，毫无温度地洒在死寂的村庄里。没有鸡鸣，没有犬吠，没有人声。只有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打着旋儿，发出呜呜的悲鸣。

村道上，空空荡荡。只有歪脖子老榆树下，李宝库那早己僵硬的尸体，还在晨风中，轻轻地、轻轻地摇晃着。

整个村子，只剩下这块会唱歌的碑，树下吊着的死人，还有我……这个手臂上淌着黄脓、不知还算不算人的东西。

死寂。绝对的死寂。

那咿咿呀呀的鬼唱，再也没有响起。

只有风，卷过空无一人的院落，卷过死寂的街道，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低语，又像是那裂开的石碑深处，某个存在无声的嘲笑。

死寂之中，唯有村口那裂开的古碑，沉默地矗立在惨淡的晨光里。碑身那道巨大的裂痕，如同咧开的巨口，边缘凝固着昨夜污秽的黄光残留的印记，像干涸的脓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