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壤声（2/2）

的方向流。女婴的皮肤开始变得透明，不是露出骨骼，是透出底下的土脉，土脉里的泥浆与工地的泥浆完全相同，女婴的影子在地上拉长，顺着墙根往售楼处的方向爬，影子的指尖己经触到沙盘的土脉，接触的地方冒出土黄色的烟雾，像两种泥土在融合，烟雾里飘出蒋姓女婴的乳香味，混着开发区工地特有的铁锈味。

走进售楼处的瞬间，女婴的咿呀声突然拔高，变成清亮的啼哭。沙盘中央的土包裂开，露出里面的黑洞，黑洞里伸出无数条土黄色的舌头，有的舔舐着陈默土偶的蓝布衫，有的卷着李明土偶的课本，有的缠绕着蒋姓女婴土偶的襁褓…最中间那条舌头卷住女婴的影子，往黑洞深处拖去，女婴的实体在原地摇晃了一下，瞳孔里的土黄色光芒突然熄灭，变成两个黑洞，与沙盘的颜色完全相同。

“到齐了…又到齐了…”

售楼处周围的路灯同时发出“滋啦”的声响，灯光彻底变成土黄色，光线里的土偶开始融化，化作泥浆流进沙盘，沙盘里的土脉突然暴涨，往开发区的边缘蔓延，所过之处，路面的沥青开始剥落，露出底下的黄土，黄土里钻出无数细小的骨头，拼出个模糊的“沈”字——是邻市刚出生的男婴姓氏。

蒋姓女婴的母亲站在沙盘旁，身上的衣服正在变成土黄色的蓝布衫，领口的“蒋”字与沙盘里的土脉相连，形成张覆盖开发区的网络。她低头看着沙盘里的黑洞，洞里的咀嚼声越来越响，混着新的婴儿啼哭，那哭声来自邻市的方向，尾音拖着泥土摩擦的钝响，像在回应这场壤声的召唤。

接生婆瘫在水泥管里，看着掌心的三个黑色痦子己经完全土化，终于明白这场扩张的终极：骨头是“字”，影子是“画”，余烬是“色”，而壤声是“韵”——它用泥土的语言把所有故事串起来，让每个被吞噬的名字都在土里留下回响，永远回荡在这片正在变硬的土地上。

开发区的土脉己经铺到邻市的高速路口，路面上的土块拼成个清晰的“沈”字，字的笔画间渗出新鲜的血丝，是邻市男婴母亲给孩子换尿布时不小心蹭到的。售楼处的沙盘里，新的土偶正在成形，黏土里嵌着颗带血的牙齿，牙床上的肉丝还在微微颤动，与男婴的牙龈完全吻合。

水泥管的内壁突然渗出黏液，黏液里的骨头渣拼成个小小的“壤”字，笔画间的土脉正往接生婆的手背爬。她感到手背上的痦子在发烫，拼成的棺椁图案里渗出的不是血，是土黄色的泥浆，顺着手指滴在地上，立刻长出细小的土线，土线的另一端与沙盘的黑洞相连，洞里传来清晰的呼唤声，喊着她的名字，声音的质地与泥浆里的咀嚼声完全相同。

工地的水泥搅拌机还在转动，滚筒里的泥浆己经变成纯黑，里面浮出无数透明的身影：陈默在土脉里行走，张奶奶弯腰往土里埋钥匙，蒋姓女婴的土偶在沙盘里招手…所有身影的嘴都在动，却发不出声音，只有泥土摩擦的钝响在回荡——那是壤声在为新的名字清场，等待着下一个被喊到的人。

这场以泥土为喉、骨骼为舌的“呼喊”，才刚刚传到邻市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