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春信（1/2）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春信

陈默再次踏上镇口的石板路时，袖口沾着新抽的柳芽绿。o咸+鱼?看

距离上次离开己过半年，春节刚过，巷弄里还飘着残余的鞭炮味。他背着半袋城里买的糖果，走到张奶奶家门口时，看见门槛上的蓝布帕子换了新的，米白色的底，绣着嫩黄的迎春花，针脚细密，像是刚完工的。

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屋里比上次整洁了许多，土墙上钉着排木架，摆着十几个玻璃罐，里面泡着不同颜色的花：腊梅、山茶、水仙……最右边的罐子里，浮着朵干枯的金色花，花瓣边缘卷曲，像是被火燎过——陈默认得，那是囡囡襁褓上绣的梅花。

“来了？”

里屋传来张奶奶的声音，不再是祠堂里的喘息，而是带着中气的清亮，像晒过太阳的棉被。陈默走进里屋，看见个穿藏青棉袄的老太太正坐在缝纫机前，手里拿着块蓝布，上面画着银锁的样式，针脚在布上跑成条细细的线。

这不是张奶奶消散前的样子。

她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根银簪绾着，手背上没有血痕，只有几道浅褐色的皱纹，正戴着顶老花镜，眯眼打量布料。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笑成了月牙：“来得正好，帮我看看这锁的花样，是不是和你小时候戴的一样？”

陈默的喉咙发紧，说不出话。缝纫机旁的竹篮里，放着堆剪好的布片，上面都绣着小小的“囍”字，和银锁片上的图案分毫不差。

“傻站着干啥？”老太太摘下眼镜，往灶房走，“我炖了腊肉，你太奶奶说你爱吃肥的。”

“太奶奶……”陈默跟着她走，看见灶台上的铁锅冒着白气，锅盖缝隙里飘出熟悉的肉香，和半年前那碗荷包蛋的味道渐渐重合。

“在堂屋择菜呢。_如~文^网* ^追?最?新^章,节!”老太太掀开锅盖，用筷子夹起块腊肉，油星溅在灶台上，“她说今年菜畦里的菠菜长得好，非要亲手择，说你小时候不爱吃菜根，得给你把须子都掐干净。”

陈默走进堂屋时，手里的糖果袋“啪”地掉在地上。

穿藏青斜襟布衫的老太太正坐在小马扎上，面前的竹篮里堆着翠绿的菠菜，指尖捏着根菠菜须，慢慢往下掐。阳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她花白的鬓角上，银丝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正是照片里太奶奶林秀娥的模样，只是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的是笑意，不是哀伤。

“默儿来了。”她抬起头，手里的菠菜须落在篮里，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路上冷不冷？我给你焐了个热水袋，在供桌抽屉里。”

供桌上的牌位还在，只是旁边多了个小小的玻璃罐，里面插着支迎春花，嫩黄的花瓣沾着水珠，像是刚从枝头折下来的。那三支刻着姓氏的毛笔，被摆在新做的笔架上，笔锋沾着新鲜的墨，像是刚写过字。

陈默蹲下身，帮着择菜。指尖触到菠菜叶上的绒毛时，突然想起半年前那封太奶奶的信——“井底的水，我引去浇了后院的菜畦，明年该能长出新苗”。原来她没骗他。

“张奶奶的男人……”陈默试探着问，“也来了吗？”

太奶奶笑了，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在祠堂修供桌呢。他说当年没护住你张奶奶，如今得把桌子修得结结实实，让她往后吃饭能踏实搁碗。”

陈默往祠堂走。

穿蓝布衫的男人正跪在供桌前，手里拿着刨子，细细打磨桌腿的毛刺。他的头发黑亮，不像银匠该有的年纪，侧脸轮廓和张奶奶有几分像，刨子落下时，木屑纷飞，在阳光下像细小的雪。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手里的刨子停了：“来得正好，帮我扶着点桌角，这木头老了，得轻点刨。/x?i`n_k′a!n-s′h!u?w,u..*c^o,m_”

陈默扶住供桌，指尖触到桌面的木纹时，突然摸到块凸起的地方，像是刻了字。低头一看，是行极小的字：“光绪二十三年，银匠张一手造”。

“这桌子是我爷爷年轻时打的。”男人放下刨子，用布擦了擦桌面，“当年他给陈家打了这套供桌，说要保佑陈家子孙平安。谁承想后来……”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拿起凿子，在桌腿刻了个小小的银锁图案，“如今补上，也算圆了他的愿。”

陈默的目光扫过祠堂横梁。那里的朱砂痕迹己经淡成了浅粉色，像块褪色的红布。梁上挂着串红辣椒和玉米，是刚丰收的样子，风一吹，发出“哗啦”的轻响，像是谁在笑。

“你爷爷来过。”男人突然说，凿子在木头上刻出个清晰的印，“除夕夜里来的，站在门口看了半天，没敢进来。我看见他往灶房窗台上放了串鞭炮，说是给囡囡的，让她听个响。”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想起半年前离开时，手机收到的最后一条短信：“下次来，带你看月亮。”原来不是玩笑。

回到堂屋时，张奶奶己经把腊肉端上了桌，太奶奶正在摆碗筷，竹筷尾端的“默”字被摩挲得发亮。饭桌上还有盘炒菠菜，绿油油的，果然没带一点根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