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鬼画眉（2/2）

，抱着被子坐在床沿，盯着桌上的眉笔。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笔杆上投下细长的影子，像条蜷着的蛇。更漏敲过三响时，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很轻，像光着脚踩在地上，一步一步，正往她房里来。

晚晴捂住嘴，连呼吸都忘了。门栓没插，她看见门缝里渗进一道影子，越来越宽，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人形，立在门口。

“妹妹，”一个声音飘进来，又轻又软，像浸了水的棉絮，“我的眉还没画完呢。”

是姐姐的声音！晚晴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可随之而来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姐姐的声音里带着水腥气，像是从水底泡了很久刚捞出来。

“姐姐……是你吗？”她哽咽着问。

影子动了动，缓缓飘到桌边，拿起那支眉笔。月光下，晚晴看清了，那影子没有脚，离地半寸，裙摆处湿漉漉的，正往下滴水，在青砖上洇出一圈圈深色的印子。

“妹妹的眉生得好，”影子转过身，脸藏在阴影里，只能看见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帮我画完好不好？”

晚晴想躲，可身体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影子飘到她面前，冰凉的手抚上她的脸，指尖划过她的眉毛：“上次画到这里，还差一点。”

她闻到一股浓重的土腥气，混着腐烂的水草味，是从影子身上发出来的。

“姐姐……你不是难产去的吗？”晚晴的牙齿打着颤，“怎么会……”

影子忽然笑了，笑声像指甲刮过铜镜：“我是去了，可那接生婆笨手笨脚，把我推进了水缸……我在水里扑腾了半宿，抓着缸沿喊救命，没人应啊……”

晚晴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想起姐姐难产那日，确实来了个生面孔的接生婆，说是张屠户的远房亲戚。后来姐姐没了，那接生婆拿了钱就走了，姐夫说她是怕担责任。

“我死的时候，眉还没画完呢，”影子的手移到她的手腕上，力道越来越大，“妹妹，帮我画完这半寸，就半寸……”

晚晴感觉自己的手被抬起，握着那支冰冷的眉笔，往自己眉上凑。铜镜就摆在面前，她看见镜中自己的脸扭曲着，身后是姐姐的影子，青灰色的脸泡得发肿，眼睛瞪得滚圆，头发像水草一样缠在她脖子上。

“不……不要！”晚晴拼命挣扎，可那只手像铁钳一样锁着她的手腕。笔尖划过眉尾，黛青的颜色染在皮肤上，越来越长，越来越深，像要把她的皮肉划开。

镜中，姐姐的影子咧开嘴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白森森的牙。她另一只手从晚晴脑后伸过来，手指插进晚晴的头发里，往死里拽，逼得她仰起头。

“快了……就快画完了……”姐姐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带着冰冷的水汽，“画完了，你就来陪我吧……”

晚晴的视线开始模糊，她看见铜镜里的自己，两道眉毛都被画得极长，拖到太阳穴，像两条青黑的蛇，盘在脸上。而她的脖子上，缠着湿漉漉的头发，越收越紧，勒得她喘不过气。

最后一刻，她看见镜中映出姐姐的脸，浮肿发白，眼角还挂着水草，嘴唇青紫，正对着她笑。

第二天清晨，姐夫推开晚晴的房门，看见她坐在铜镜前，身子己经凉透了。她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两道眉毛画得又细又长，拖到耳根，用的正是晚月那支螺钿眉笔。

笔杆上沾着的不是黛青，是暗红的血。

后来姐夫请了道士来，道士围着院子转了一圈，指着后院那口枯井说：“这井里有怨气，得填了。”家丁们往下挖时，果然在井底挖出一具女尸，泡得发胀，手里还攥着半块接生婆的银钗。

至于那支眉笔，道士说什么也不肯收，只用符纸包了，扔进火盆里烧。火苗窜得老高，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有人在哭。烧完的灰烬里，有一缕青丝，蜷成一团，怎么也烧不化。

再后来，那院子就空了。有人说，逢着阴雨天，还能看见一个穿素衣的女子坐在窗下画眉，画着画着，就从镜子里伸出一只手，往眉尾多画半寸。

路过的人要是多看两眼，回家后准会发现，自己的眉毛不知何时，也长了一截青黑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