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虎啸惊澜（5/5）

死寂。

严嬷嬷和锦书屏住了呼吸。月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得更紧。

王家洼！那两万条被冰冷数字代表的性命！这个禁忌般的名字，竟被小公主如此平静地、以这种方式再次提起！

萧衍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骤然掀起滔天巨浪！他看着女儿清澈见底、没有丝毫杂质的眼睛，那里面映照出的，不是恐惧，不是炫耀，而是一种近乎神性的悲悯与最质朴的感同身受！

他猛地想起钦天监秦观澜曾隐晦提及的“麒麟儿”天命异禀，想起她撕碎奏疏时的决绝，想起她在江北灾情前的献策…难道，这枚私印赋予她的，不仅仅是辨忠奸、预警恶意…更是…聆听众生悲鸣的灵觉？！

巨大的震动在帝王心湖中激荡！这能力，是福？是祸？是神迹？还是…足以颠覆一切的惊世之秘？！

萧衍的目光变得无比幽深，如同无底寒潭，牢牢锁定了明昭。那目光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探究、震撼、审视、一丝难以察觉的忌惮，以及…一种更加深沉难测的决断。

他没有追问“听到”的具体含义，也没有质疑。他只是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听到了，便要去做吗？哪怕前有猛虎，九死一生？”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拷问灵魂的重量。

明昭抱着幼虎的小手微微收紧。她想起了涧底扑面而来的腥风，想起了月池扑上来时决绝的背影，想起了父皇那惊天动地的一击…恐惧吗？当然恐惧。后怕吗？刻骨铭心。但是…

她低下头，看着怀中幼虎沉睡中无意识咂嘴的憨态，感受着袖中私印温润的暖意和幼虎传递来的微弱依赖。她想起了澄碧坞的蛇莓藤，想起了御书房摔碎的双黄蛋，想起了棋盘上那些冰冷的棋子…这深宫，这天下，处处是陷阱，步步有杀机。

但…袖中的私印在，月池在，严嬷嬷在，锦书在…如今，连这只小虎，似乎也在。

“嗯。” 明昭抬起头，小小的脸上没有任何豪言壮语，只有一种沉静的、近乎执拗的肯定，“听到了，就要去做。” 她顿了顿，清澈的目光扫过角落跪坐的月池，扫过严嬷嬷和锦书担忧的脸，最后落回萧衍深不见底的眸子上，“不然，它（他）们会死的。”

御辇内，落针可闻。

只有幼虎细微的鼾声和车轮碾过官道的辚辚之音。

萧衍久久地凝视着女儿，那深潭般的眼底，翻涌的情绪最终归于一片深沉的、难以言喻的静默。他不再说话，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在消化这惊心动魄的一天所带来的所有冲击与启示。

御辇驶入巍峨的宫门，将上林苑的血腥与喧嚣隔绝在外。暮色西合，宫灯次第亮起，在深沉的宫墙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而在远离御辇的另一处宫苑——静怡轩内。

德妃李氏独自坐在昏暗的佛堂里，手中捻动佛珠的速度比往日快了许多。心腹大宫女悄无声息地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详细禀报了虎跳涧发生的一切，尤其提到了永宁公主不顾生死冲入涧底救下幼虎、以及陛下最后那深不可测的态度。

德妃捻动佛珠的手指猛地一滞！

啪嗒！

又一颗紫檀佛珠从她指间滑落，掉在冰冷的蒲团上，滚了几滚，停在一小堆白日里清扫佛龛时收集的、不起眼的香灰旁。

德妃的目光死死盯着那颗滚落的佛珠，又缓缓移向那堆香灰。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弱天光，隐约可见香灰中混杂着几粒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结晶颗粒。

她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一种巨大的、混杂着恐惧与某种决绝的明悟，攫住了她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