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暗流窥隙动（3/3）

在地面上投下几块惨淡的光斑。殿内烧着地龙，暖意融融，却驱不散一股沉沉的寂寥。

六岁的小皇帝允昭，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小龙袍，孤零零地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案上摊着卫太傅今日布置的描红大字，墨迹未干。他小小的身子几乎陷在宽大的椅子里，手里捏着一支紫毫笔，眼神却空洞地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愁绪和茫然。

“姑姑……”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委屈，“母后……”

贴身伺候的大太监福安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劝道：“陛下，该练字了。卫太傅说了，今日这十张大字，务必要写完……”

允昭猛地将笔往桌上一拍，墨汁溅出几点黑星，他带着哭腔喊道：“不写！朕不写！朕要去看母后！朕要姑姑！你们……你们都不让朕去！”

福安吓得扑通跪倒：“陛下息怒！息怒啊！太后娘娘需要静养，尚宫大人吩咐了，陛下龙体要紧，不可过了病气……等娘娘好些了，自然……”

“等！等！又是等！”允昭从椅子上跳下来，眼圈通红，“朕都等了多久了！母后病了好久了！姑姑也不回来！你们都是坏人！都骗朕！”他越说越委屈，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福安和一众宫女太监吓得连连磕头，殿内顿时一片慌乱。

就在这时，暖阁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个清亮又带着点讨好的少年声音响起：“陛下？陛下可在里面？”

允昭哭声一顿，泪眼朦胧地看向门口。

只见一个穿着靛蓝色小太监服色、约莫十三西岁的少年，正探头探脑地往里看。他生得眉清目秀，一双眼睛又大又亮，透着机灵劲儿，手里还捧着一个用细草编得精巧玲珑的小笼子。

“你是谁？”允昭抹了把眼泪，带着戒备问道。

那小太监正是小顺子。他脸上立刻堆起灿烂又恭敬的笑容，快步走进来，扑通跪下行礼：“奴才小顺子，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吉祥！”

他声音清脆，动作利落，不像其他太监宫女那般战战兢兢，倒让允昭觉得有些新奇。

“小顺子？朕没见过你。”允昭吸了吸鼻子。

“回万岁爷，奴才是御花园专管菊圃的。今儿个瞧见几株晚开的‘金背大红’开得正好，想着万岁爷这些日子为太后娘娘忧心，定是闷坏了，就斗胆摘了最好的几朵，编了个小玩意儿，想给万岁爷解解闷。”小顺子说着，献宝似的将手里的小草笼高高举起。

那草笼编得果然精巧，几朵金灿灿、花瓣背面带着一抹艳红的秋菊插在其中，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显得生机勃勃。

允昭毕竟是个孩子，看着那精巧的草笼和鲜艳的花朵，眼睛不由得亮了一下，哭声也止住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好奇地拨弄着里面的菊花：“这是你编的？”

“是奴才的一点心意！”小顺子见皇帝喜欢，脸上的笑容更盛，“万岁爷您瞧，这花儿多精神！奴才在御花园当差，还见过好些稀奇玩意儿呢！有会学人说话的八哥，有跑得飞快的兔子，还有……还有藏在石头缝里、叫得可响亮的蛐蛐！”

“蛐蛐？”允昭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了过去，“朕……朕只在画上见过。”

“哎哟我的万岁爷！”小顺子一拍大腿，表情夸张，“那画上的哪有活的好玩！奴才就知道一处墙角根儿，藏着几只顶厉害的‘大将军’！那叫声，震天响！斗起来，可威风了！奴才还知道怎么编笼子，怎么引它们出来……”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语气生动，表情丰富，将孩童世界里那些新奇有趣的玩意儿说得活灵活现。

允昭听得入了神，连日的忧愁和烦闷似乎都被这新奇的世界冲淡了不少。他捧着那个小草笼，看着小顺子眉飞色舞的样子，小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属于孩童的好奇和向往。

福安在一旁看着，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小顺子……未免太会钻营了些。但见皇帝难得展颜，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暗暗记下，回头得查查这小太监的底细。

“真的……那么好玩吗？”允昭小声问，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千真万确！”小顺子拍着胸脯，“万岁爷若是不信，改日……奴才带您去瞧瞧？保管让您开怀！”

允昭的眼睛彻底亮了起来，他用力点了点头，仿佛找到了一个暂时逃离沉重和孤独的出口。他低头看着笼子里金灿灿的菊花，又抬头看看眼前这个笑容满面、似乎懂得很多有趣事情的小太监，心里第一次觉得，这偌大冰冷的宫殿里，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宫殿的琉璃瓦染上一层黯淡的金色。慈宁宫的方向，依旧笼罩在一片沉寂的忧虑之中。而乾清宫东暖阁里，一个精心编织的、带着甜蜜诱惑的陷阱，正悄然向那个孤独的幼小灵魂张开。